傳道法師是當代臺灣佛教最早具有「運動意識」的鋒,他深受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思想的影響,早在民國七十年代起,就開始以人間佛教呼應現代的環保理念,領導信眾有系統地推行環境保護與生態保育的相關運動。
民國六十二年傳道法師接辦臺南妙心寺之后,亦創辦了妙心幼稚園、慈恩婦女會與法云文教協會等機構,積極從事弘法、文教、慈善救濟工作,環境保護、生態保育更是法師所大力推動的項目。其中,慈恩婦女會的會務集中在文教、環保等活動的推廣,至於法云文教協會的成立,最初由臺南商業界數位熱心公益之人士集結而成,之后傳道法師建議將松散的組織轉化成社團來運作,遂於民國七十六年於妙心寺成立「佛教法云慈善會」,民國七十九年更名為「臺南法云文教協會」,翌年正式登記為社團法人。
法云文教協會的主要活動項目有:社會服務、推展文教、育樂文康、弘揚佛法、供僧護教、生態保育、環境保護。其中最后兩項:生態保育及環境保護,是該會最常舉辦的活動和關心的議題。實踐的方式主要是演講、研習營,在抗爭方式上,由於身為佛教徒,故以不沖突、平和之方式為主,故以靜坐、簽名來表達抗爭理念,有時亦以游行方式來宣達給一般民眾。
在環保運動的推動上,法師初期以觀念的宣導為主,主要是辦理演講、展覽、研習營等方式。到了民國七十七年,為了石化公司的污染事件,妙心寺才開始加入草根性的環保運動,開記者說明會、請愿陳情,直言批判破壞環境、制造污染的資本家,以及與金權掛勾致公權不彰的政府這兩個共犯結構的不公不義,而屢次受到黑函及電話的恐嚇。
除了有計劃性的運動,傳道法師本人也利用每一個可能發言的場合,疾呼「重視環保是建立人間凈土的根本」,呼吁佛教徒正視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并導正佛教徒對於環境破壞的漠視,以及對於社會運動的排斥心理。他提出改革佛教傳統放生的主張,建議佛教界應將關心救濟、放生的善款,以及資源回收所得匯集成立佛教界的「環保護生基金會」,從事更廣大、更徹底的環保運動。雖然理想未能實現,但經由他的四處奔走大聲疾呼,對佛教界的環保意識與行動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
此外,傳道法師也不管一般的異樣眼光,率爾於民國八十年投入凈化選風的政治關懷運動,以召開記者會、連署、問卷調查、游行、拜會、演講、座談會等等一連串的行動,展現政治人物不能忽略的改革呼聲。法師的理念是:政策的良窳關系到眾生的生活、生命和生計,政治人物的觀念行為,也直接帶動了整個社會風氣的走向。而且更重要的,菩薩的救苦救難,不應只是事后的救濟,而應防患未然、洞燭機先!因此他覺得:凈化政治才是解決社會苦難的「治本」方法,政治正是人間菩薩最隹的實習道場。
傳道法師迥異於一般僧人的果敢行動,獲得不少來自教外的掌聲,他因此結識了不少社運菁英,社運界也好與他一起攜手推行環保運動。他曾表示,自己實際推動生態環保的動力,除了得自於印順導師所提撕的依、正二報相依相存的緣起觀之外,主要得自於臺灣環保前輩林俊義的啟發,以及吸收保育人士陳玉峰有關生態環保的實務經驗。
換言之,傳道法師的社會運動,系以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為活水源頭,他從佛教的「緣起」理念出發,本著凡夫菩薩的特色:具煩惱身、正信正見、悲心增上、力行十善、利他為重、護持正法;以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此時、此地、此人的關懷與凈化,作為奉行不悖的圭臬。他念念於心的,是要將得自於印順導師人間佛教的法益弘揚,以及將佛陀本懷落實於現代社會——建設人間凈土。
有很多社會關懷事件,傳道法師是與昭慧法師南北呼應,甚至是共同從事的,例如思凡事件、反嬰靈事件、援救馬曉濱事件、反「抓春雞」事件、以及反挫魚運動等等。因為有兩位法師一南一北所發揮的作用,打破了外界覺得佛教軟弱怕事的不隹印象,讓臺灣佛教界的社會關懷事業,呈現出勇猛無懼、光明開朗的嶄新氣象。
昭慧法師是中國佛教在臺灣光復之后,首批在臺灣養成而力求改革舊有佛教習性的一代。法師初始投入社會運動,乃是基於一股護法衛教的使命感,起因於民國七十六年四月「國文天地」雜志刊出一篇污辱僧尼的文章。從此以后,法師便一次次地投身於護教大業,后來更由於一股「不忍眾生苦」的悲心與濟弱扶傾的正義感,投身社會關懷乃至政治爭議的地帶。
昭慧法師認為,實踐大乘佛教的救度精神,沒有爭議性的慈善救濟是不夠的,因為社會許多的災害,背后都隱含人為因素在內,人為災害則往往牽涉政治的不公正與不公義。然而,由於中國佛教長期在「親善政權」與「逃塵避世」的兩極中擺蕩,大多時候只有在政策或法令危害佛教權益時,才站出來大作不平之鳴,而無法發揮清明政治的積極功能。這樣的狀況,在思凡事件之后昭慧法師與外界接觸愈多,才愈感覺到外界對於佛教的不以為然與輕視。這令他深深反?。喝绻鸾桃@得社會更多的尊敬,宗教師應該要超然於「被(政治)收編」與「被(政治)消音」這兩種角色以外,成為弱勢的代言人--而不純粹是「自己宗教利益的代言人」。
佛教要如何成為弱勢的代言人?昭慧法師的看法是,佛教不必采取在野黨的方式對執政者處處撻伐,也不宜以佛教僧侶的身分從政或參選,而是,共愿同行者可以形成「壓力團體」,以社會運動的種種努力,一方面監督政府,減低政策錯誤的機率,甚至於積極要求政府改變惡法、制訂善法,是為體制面的改革;另一方面,佛教則要面對群眾,幫助群眾拋棄成見(例如對僧伽、對女性或對動物的歧視),更正錯誤的思想與行為模式,是為思想面的改革。
換言之,昭慧法師認為,宗教團體其實可以發揮更積極而根本的社會功能,成為政治和金權以外的第三種不可忽視的在野力量。如果社會運動的目標明確、手段是非暴力的,這就是在實踐以「護生」為本的佛法,以及「嚴凈國土,成熟有情」的大乘佛法。這才是落實到現實政治的層面,符合「佛教主體性」而超然於政黨流派的精神。
昭慧法師對於社會關懷乃至政治關懷的獨到看法,來自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思想的啟發極大,他推崇印順導師所抉擇的大乘精義,就是菩薩行旅中讓人不致岐路亡羊的指針。投身社會運動多年下來,法師對於人間佛教的具體實踐,有許多獨到的體會,他曾在接受訪問時提出,開展人間佛教的正確方式,必須要把握如下重點:
一、走入人間,普遍關懷,特別重視扶濟弱者。
二、落實救度意義的菩薩行,在慈悲的前提下,維護公理。
三、「勿將佛法當人情」,不要因為個人名利而犧牲佛教的正義。
四、 需要勇氣與智慧,沒勇氣即可能因過多顧忌而不敢伸張正義,從而萎縮其「無畏施」的慈悲心;沒有智慧則可能出現於眾生無益的溺愛與濫慈悲。
這樣,昭慧法師相信,透過緣起深義的掌握而啟發智慧與慈悲,進入到眾生群中接受考驗,在一次次的護教護生運動當中,心智也被磨練得愈來愈堅強、無懼、無私、慈悲,這不正是「在利他中完成自利」的菩薩道嗎?如是,人間佛教將不是烏托邦式的夢想,菩薩道也并非只是經典中流傳的偉大故事,而可以具體實踐於此間。
昭慧法師所創立的「關懷生命協會」,是當代臺灣社會從事生態保育與動物保護運動的重要團體。其成立肇始於民國八十一年初,針對社會上時興的「挫魚」歪風,昭慧法師發起抵制運動。在該年當中,臺灣接連發生犀牛角、黑面琵鷺與虎骨事件,引發國內外保育界的強烈批評,使得野生動物保育的問題,又廣泛地引起輿論的注意。
經由以上事件的發生,昭慧法師深有感觸,他覺得,佛教由「緣起論」開展出來的「護生觀」,有它不共世間而更深層的義蘊,迥異於來自西方(神學與哲學)的動保理論,因此,根源於佛法「緣起論」的「護生觀」,應可以彌補當前動物保護運動的不足。因此,昭慧法師乃率同師友同道,成立以「護生」為宗旨的關懷生命協會,希望透過影響公共政策的努力,為受盡人類荼毒的動物,爭取立法保護、謀求相對改善。
在運動策略上,關懷生命協會以立法與教育為兩大主軸,前者,介入公共領域,力促野生動物保育法、動物保護法之立法,監督中央及地方行政機關有否落實法案之執行;后者,則透過出版、演講、研討會、展覽會等軟性活動,將人類社會制度化虐待動物的事實公諸於世。此外,還有防阻虐待動物的危機處理,例如臺南天后宮文化季舉辦抓春雞活動、歐洲大馬戲團來臺表演等等,關懷生命協會亦予以抵制。
在行動上,關懷生命協會大致與其他社運團體沒什么不同,但是比較起來,則少采用街頭游行的方式,亦摒棄群眾暴力的手段,而比較常運用連署、記者會、陳情、拜會、游說、公聽會、串聯國內外動保團體等方式,集結各方有力人士,聯合譴責政府措施不道德、不合理之處。并且運用大眾媒體爭取社會各界的關切與認同,讓政府感受到強烈的輿論壓力,而不得不改變原有的措施。
當代臺灣佛教的護生運動,除了前述的「反挫魚」運動,關懷生命協會也對政府非人道處置流浪狗的方式加以譴責,并說服環保單位改善捕犬技術及收容環境,并要求實施晶片植入與飼主登記,以免飼主濫棄犬只。
此外,協會還串聯國內的動物保護與環保生態團體,共同組成「生態保育聯盟」,曾於民國八十三至八十四年間,強力串連國外之同屬性團體,對行政部門施以壓力、對立法委員展開游說,從而使立法院通過了民間版為主軸的野生動物保育法修正案,這遠比原官方版帶給野生動物更大的生存空間。
但是,有鑒於野生動物以外的經濟動物、同伴動物(特別是流浪動物)、實驗動物,毫無法律保障其福祉,關懷生命協會於是又極力推動動物保護法,經過四年之奮斗,該法案也終於在民國八十七年於立法院三讀通過。其中,特別是第十條的「反賭馬條款」,使得臺灣成為全世界第一個立法禁止賭馬的國家,甚得國際之推崇。
這兩項法案,都有佛教的人道思想之融入,也都透過佛教徒的主導,凝聚民意力量,而成功地對抗了官僚體系、業者與財團的惡勢力,對於弱勢動物的苦難做了最根本的救濟,從而減輕了臺灣動物乃至人民的潛在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