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孫雅楠
經常會有逃避的心理,經常會有生氣的念頭,經常會嗔怪不平的事與物,所以,總是在想,找個地方讓自己清凈清凈,于是,在一個悶熱得不動都會出汗的日子,想著是否該給寺中的師父們帶點東西的心思,奔赴了柏林禪寺。其實,我的瀏覽心我的松懈心遠遠超越了恭敬心。
清 凈 心
柏林寺,始建于東漢獻帝建安年間,至今已經有1700年歷史。古稱觀音院,南宋叫做永安院,因寺院內柏樹成林,金代命名為柏林禪院,元代起,由于皇帝給寺院的圣旨中使用了“柏林禪寺”這一名稱而更名,并成為禪宗重要的祖庭之一。據記載,玄奘大師在西行印度取經之前,還曾來寺里研習《成實論》達半年之久。柏林寺在社會上的得名主要源于趙州和尚著名的“吃茶去”。
《景德傳燈錄》記載,一位禪僧來向趙州和尚參學,趙州問他:“曾到過這里沒有?” 禪僧說:“到過。”趙州回答:“吃茶去。”禪僧去后,趙州又問另一位禪僧:“到過這里沒有?”新到禪僧說:“不曾到。”趙州同樣說:“吃茶去。”院主聽后不解,問趙州:“為什么曾到這里的吃茶,不曾到這里的也吃茶?”趙州叫院主,院主應諾,“吃茶去!”趙州和尚同樣說,于是,這句“吃茶去”后來成為了許多參禪悟道人的方便“話頭”。
柏林寺靜靜的敞著懷臥在趙縣揚著微塵的大街旁,殘存的古老街巷也因為柏林寺的盛名而變得時尚和有些忙碌,三兩成群的出租車司機躲在樹蔭下或聊天或喝茶,白亮亮的陽光鋪在寺院高大的臺階上,讓一切有了些許的模糊,柏林禪寺踏著自古以來的悠然步態出塵的生活在世人的眼中,柏林寺是少有的不收門票的文物保護單位。
柏林寺的人不很多,往來的香客和偶見的師父們都默默的點點頭或者合掌頌聲“阿彌陀佛”,整個寺院在正午的太陽下顯得格外的安寧,潛在寺院各個角落的是柏樹厚實的醒神味道以及不經意流淌出的居士們切切誦經聲。柏林寺是個讓我睡得踏實的地方。
第一次體會寺院生活,我覺得累的夠戧!
柏林寺有著嚴格的作息時間,這讓我回想到了軍訓的日子,我開玩笑說,寺院比軍訓自然,因為不疊方塊被子;軍隊比寺院切實,因為不用四點多就起床。柏林寺早晚的作息以鐘聲為準。早上4:30,鐘聲把沉沉睡夢中的人們從床上揪起來,其實,很多在寺中住了多日的居士已經習慣并陶醉在早起的靜謐中,只有我等以晚睡為資本的懶蟲們著實艱難了一次,5:00鐘上早課,一般一個小時,6:00吃早飯,8:00到9:00是誦經的時間,11:30開中飯,中午午休約2個小時,下午是師父們坐禪的時間,居士們不能參加,下午16:30上晚課,17:30或者18:00“藥石”,也就是我們俗家說的晚飯,但是師父們大多遵循“過午不食”的戒條,同時也為了打坐參禪身體的清爽,晚飯之所以叫做“藥石”,據說是因為原來寺里下午有出外勞作的師父,到了晚上回寺需要補充體能而得名。晚上19:00開始講戒,21:00敲鐘鼓,之后22:00左右全寺入寢。柏林寺就在張弛得當中,聽著鐘聲醒來又聽著鐘聲睡去,靜如止水。
柏林寺的鐘鼓聲讓我留戀無法忘懷,回到北京后,我特意給遠在廣州的一位作曲家朋友打電話,“趕緊去柏林寺聽聽,柏林寺的鐘鼓聲是一個絕好的成型的音樂曲子!”或急湊或緩慢或震耳或輕巧,連續不斷的鼓聲在燈火闌珊的夜晚是那么的讓人慌亂,因為鼓聲讓人想起了太多的生活上或得意或失落或閑散或愉悅的種種事情,于是,每一個鼓點都敲在心上,每一點重棰都讓心為之一動,委屈心傷興奮昂揚,在鼓聲中我忙活的想著太多的事情。紛亂間,一個嘎然,就在我半夢半醒時,一記鐘聲響亮的敲進了懵懂的腦子中。當……當……當……,猶如船過三峽險灘后,豁然開朗,平緩悠然的唱經聲徐徐入耳,伴著持續的鐘聲,腦子在醒,心里在平靜,好一記警鐘!整整108記鐘聲,一聲壓著一聲,也許聲音真的有重量,我在鐘聲中神清氣爽。
而讓心明目亮的還有早上晃晃悠悠中,大殿上師父們清唱的響亮的一聲佛號,裊裊穿過還未蘇醒的天空,天在慢慢變亮,街上想來也漸漸忙碌起來了,早起真的挺好,讓生命醒著的時間拉長了許多。
當 下 履
去柏林寺的時候穿了一雙高跟的涼鞋,跟著上課,站在那里,我是倒了右腳倒左腳,好不難過,軍訓拔軍姿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但是至少是平跟的軍鞋,不至于這般辛苦。第二天,向穿僧鞋的居士咨詢,“聽說僧鞋有六個洞,叫做六根清凈,俗家人不能穿”,“僧鞋比旅游鞋涼快”,聞后飛速鉆進佛教用品流通處,花22元買了雙僧鞋,布面軟底,真個輕松!好個舒服!走起來輕,沒有響動,既驚不了別人也煩不了自己,緊口寬膛,松了腳還掉不下來,沒了束縛也沒了佛教中講的掛礙,真個好!我又買了一雙,放言可以在野外工作時穿,友人笑言“貪啊”!
禪宗的師父們走起路來自有瀟灑的氣度,想來和僧鞋也不無關系。正在妄想閑逛的時候,抬頭一看,我樂了,兩位背著長槍短炮的攝影師指揮著一位師父走來走去的選角度,大太陽底下,且當模特的師父頭戴斗笠身背竹簍,拿著鋤頭問“在哪個角度”,一付上山的打扮卻在寺中擺著pose,我看看天,下點雨就好看了!
黃墻、老柏、翠竹、斜塔,還有風過處鐵馬叮當的響聲,柏林寺確有著簡約古樸的味道。在后來翻看的資料中說,有居士發現,柏林寺的臺階的最上一級都是斜的,以提醒世人要注意“當下”。
“當下”在中華字典中的解釋是“就在那個時刻;立刻”。
據說禪宗五祖弘忍不僅要修行人當下悟道,更教導人們要把佛教運用到生活中,而不是完全的脫離社會等著供養。創建禪宗規章的百丈禪師還提出“一日不做,一日不食”的規矩,把弟子們趕到田地中種莊稼,邊參禪邊種田。而柏林禪寺的方丈凈慧法師則在1992年提出了“生活禪”的修行理念。生活處處是禪機,珍惜當下,融于大眾,為社會服務。而早年,趙州禪師就曾說過:“老僧此間即以本分事接人”,“平常心是道”。
走在趙州禪師的古塔旁,風徐徐的,白天太陽的余熱從腳下緩緩散發到了身上臉上,柔柔的暖暖的,遠處隱隱傳來了羽泉的《旅行》,灰靄的暮色慢慢滲下來,塔頂漸漸變成了剪影。趙州禪師的舍利塔不高,33米,因為1976年唐山大地震受挫,塔身有輕微的傾斜,清秀高挺的趙州塔沉默著,雨燕的呢喃和展翅時掠起的風撞擊在空中,打破了塔上慣有的沉靜,塔下轉塔的人們悄悄的行著,轉趙州塔是眾多僧人與居士晚上間歇時最常做的一件事,更是人們著重當下的一種悟禪方式。
我們經常愛說,“馬上怎么著怎么著”,事實上,是不是真的馬上了,我曾經開玩笑的問,馬上到底是多長時間。而當下呢,可以說放下手邊的事立刻就怎么怎么樣,想得出來麻利勁兒。暗想人間大事就是了生死,那么賈題韜居士的一句話讓我稍有思考“人從娘胎中就在變老”,對呀,老想老了會不會后悔,也一直都在電話中對久違的友人說,我只是變老了,知道在變老還不快讓變老的速度慢點,怎么辦?小學時老師就說過了“從小做起,從現在做起”。
抓住當下。
齋 堂 飯
在柏林寺,我是著實注意了一個人。
柏林禪寺的住持明海法師。
明海師父是北京大學的高才生,大學畢業后不久就師從凈慧大師,在柏林寺出了家。注意明海師父是從齋堂飯開始的。
從小的家教告訴我吃飯不能說話,掉在桌子上的飯粒要揀起來,但是隨著家庭民主風氣的日漸興盛,不單我們,甚至家長也少有不說的了,就是在軍訓的時候,大家還在暗遞眼神的說來說去,在柏林寺齋堂的肅穆幾乎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無言的吃飯。
初到齋堂,一排排棗紅色的條桌上,擺著一對對過去喝大碗茶用的僅鑲了兩道藍邊的大白瓷碗,一雙筷子枕在一張餐巾紙上,靠條凳這邊的放著。一個碗盛滿了白飯,一個碗是只盛了一個碗底的菜。端著菜的師父沿著桌子間的夾道巡視著,如果你想加菜,可以把菜碗推到桌邊,師父們就會給你盛一勺,不用說話。吃完了要把兩個碗摞好,筷子擺好,放在桌邊等著師父們來收。飯前飯后都要唱經,經文大意是謝謝提供飯食的人們。唱經的瞬間讓我無限的感動,我們有沒有對父母這樣說過謝謝,我們的孩子還能不能不再挑食,會不會把碗里的飯吃干凈,不再讓廚房的垃圾堆得感覺了奢侈?
之所以注意明海師父是因為大家都坐在下面,唯獨作為住持的明海師父坐在上面。剛到齋堂,就聽說要在唱第二個經前把碗里的飯全部吃干凈,所以,進了齋堂我就埋頭苦干,趕緊吃飯,真是吃得胃里支支棱棱的,頗不舒服。吃完飯才發現原來大家還在坦然的用餐,而坐在上邊的住持更是如行云流水般的淡然的吃飯吃菜喝湯,等到大家幾乎都吃完了,主持才緩緩的整理自己桌前的碗筷。一頓不覺得,二頓三頓,才真的感覺當住持的辛苦,他要把持好自己的速度,照顧好下面的每一位用餐者,因為領誦的師父以住持吃完為號,寺中的僧眾習慣了彼此的速度,而外來的居士卻是來來往往,所以,吃飯不僅是個功夫,更是體恤照顧眾人的一種寬厚。
有容乃大,多看己短,常看人長,明白事理不在于說而在于做。突想我們現在的一些環保觀念其實也暗含著禪機道理,平等權利和珍惜資源就在點滴中。齋堂飯去了油腥,多了輕靈。
一個人,一方寺,一尊塔,一座橋,始屬戰國中山國后屬趙國的趙縣,踏在千年的塵土中,悟著發展的道理。鐘聲過后音未了,水流驚動趙州橋,沒事的時候出外游游,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