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做護國僧伽
   
　　那是發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事，當時心月正就讀于華巖佛學院。事情緣起于樂觀法師和太虛大師兩位高僧。
   
　　1937年，上海“八?一三”抗戰發生時，樂觀法師就在上海倡導組織了“上海僧伽救護隊”，親自帶領這支青壯年僧人，出人于槍林彈雨之中，穿行于危樓火海之間，救護受傷抗日士兵和民眾。這一體現愛國愛民和慈悲救世精神的壯舉，受到了全國人民的贊揚。上海淪陷，樂觀法師從南京、武漢輾轉來到重慶，住慈云寺。他拜提倡佛教革新運動的著名高僧太虛法師為師。并經常到北磅轡云山謁見大虛法師，聆聽佛法，探求佛門弟子如何在國難當頭之日護國愛教。于是兩位高僧便倡議重慶佛教界成立“僧伽救護隊”。華巖寺僧眾和華巖佛學院的學員立即熱烈響應。心月和許多同學一樣，積極報名參加，得到主壇法師虛云和尚贊許，30余名學員和華巖寺僧人，率先組成了“重慶陪都僧枷救護隊”。這一舉動迅速得到抗戰大后方各寺廟僧人的響應，受到全國抗日軍民的稱贊。重慶信士還為僧伽救護隊捐資購買救護器材和制作統一服裝。救護隊員接受了短期培訓，學習了戰地救護知識。平時隊員們照常誦經禮佛，學習經典；照常進行佛事活動。一聽到空襲警報拉響，心月便同隊友們一起，迅速放下法器、經書，脫去袈裟，換上隊裝、背著救護藥包，扛著擔架奔赴被炸地區。引導民眾疏散，滅火搶險，搶救受傷人員。1939年5月，日機對重慶連續實施了“五?三”、“五?四”大轟炸。重慶12to多幢民房被炸毀，Zop多人死亡，3刪多人受傷。在日機狂轟濫炸下，重慶城區到處是斷壁殘垣。位于市中區的羅漢寺，殿堂全被炸毀。僧侶只好在臨時用木板和布篷搭成的簡易房屋里住宿和做佛事。1941年5月，抗日戰爭進人到最激烈最艱苦階段。日本侵略軍為了迅速結束對華侵略戰爭，加緊對重慶市區、郊區進行野蠻的“疲勞轟炸”，日夜不停地空襲。心月和救護隊員們也不分晝夜地擔負警戒和救護傷員的任務。這一年秋天，華巖寺啟建“和平護國恩災大悲法會”，由虛云法師主壇，共設8個壇場，禱告世界和平，祈求抗日勝利，追薦陣亡將土和死難同胞。心月法師參加救護之外，還積極參加虛云老法師主壇的法會。
   
　　一天下午，日機轟炸了大梁子地區，心月立即和隊友們奔赴現場。心月聽見斷垣殘壁中間被炸毀的一家小百貨店廢墟里，傳出微弱的呻吟。仔細一看，見一位氣息奄奄的老人腿被炸傷，鮮血直流。心月悲心切切，立即同3位隊友一起為受傷老人作了急救包扎，并迅速用擔架把受傷老人送到附近的寬仁醫院，救治。
   
　　心月在救護隊里，是最奮不顧身，不怕苦和累的一名隊員。這既得力于妙高法師傳授給他的輕功與醫術，使他在救護傷員時行動敏捷，懂得如何救人自救，巧妙地避開危難；又因他把佛陀的教誨“不為自己求安，但愿眾生離苦”銘記于心。他在救護隊里，從不顧及自身的疲勞與饑餓，總是冒著生命危險、出人在硝煙彌漫的被炸區。從險象環生的火海中把一個又一個遇難民眾搶救出來。
   
　　僧伽救護隊的英勇模范事跡，轟動了山城。新聞界爭相報導有關他們活動的消息，佛教界的報紙《佛化新聞》，還在頭版刊出了大字通欄標題：“向僧侶救護隊致敬”，并詳細報導了隊員們在日機轟炸下的救護事跡。鼓勵隊員們繼續發揚愛國救世的菩薩精神。重慶市政府一次在表揚防空人員的大會上特別表彰了僧侶救護隊，向每個隊員頒發了一枚圓形銀質的金色獎章。事隔半個多世紀以后，在抗日戰爭勝利五十周年之際。《抗戰陪都》電視劇組專程到華巖寺拜訪了已是華巖寺方丈的心月法師。這位健在的僧伽救護隊隊員在感慨地回憶了這段終生難忘的經歷之后，即興揮毫題字：“紀念抗日戰爭勝利五十周年，繼續發揚僧伽救護隊愛國愛教為世人離苦的救世精神?！敝貞c電視臺公開播映了采訪實況。

　　第二節 進革大學習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莊嚴宣告成立。這是神州大地所發生的一件亙古以來所未有的重大歷史事件。近百年來的戰爭烽火與遭受帝國主義侵略奴役的屈辱，在中華大地上從此宣告結束。中華民族振興，中國人民安居樂業的希望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11月的山城重慶，在新中國誕生的隆隆禮炮聲中覺醒、歡騰、百廢待興。人們的政治、經濟生活，思想意識形態也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宗教事業、文化教育也同各行各業一樣，一切都重新開始，從零起步。每一個中國人都面臨著人生位置的選擇、人生價值的追求、人生理想的實現、漫漫人生的重新起步。深悟經典，智慧具足的心月，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當好新中國的一代僧人，愛國愛教，立身社會弘法利生這個大目標。
   
　　心月將怎樣適應新的社會變革，去實現自己的大目標呢？躊躇之間，一位風塵仆仆的年輕人來到了華巖寺，要找心月法師。心月聞聲而出。一看，原來是“東方文教院”一起研究佛學，后來又在華巖寺避難，受到心月法師關心和掩護過的李松濤。二人相見，自然激動萬分。心月便邀請李松濤到他的察房里坐下，彼此簡敘闊別的思念之情。李松濤感慨而誠摯地說：“心月，新中國誕生了。這次我專程到寺廟來，一是看望你，二是想聽聽你對今后的生活有何新的打算？”
   
　　“我是出家的和尚，新中國誕生了，我就當好新中國的一代僧人，愛國愛教，弘法利生唄！”心月坦誠地回答。
   
　　“好，我深知你在東方文教院是刻苦學習，深究佛理，飽讀經文的高才生。新中國誕生了，我們同樣需要研究宗教、研究佛學。不研究佛教和佛學，也就不可能真正懂得它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地位，當然也就無法繼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建設無產階級的新文化?！崩钏蓾攘艘豢诓?，繼續說：“我不僅贊同你當好新中國的一代僧人，而且從你嚴謹治學嚴謹修為上，可以預言你還會成為新中國的一位高僧大德／’李松濤略有所思的接著對心月說：“愛國愛教從哪些方面做起？怎樣弘法，怎樣利生，要具備什么樣的條件和機緣？都是應該認真思考的。新中國剛建立，政治、經濟、宗教、文化教育各行各業的有關方針、政策，該怎樣貫徹落實，你都還一無所知。從戰亂中走出來，建設一個嶄新的生活，也還有一個過程。不過建設新中國，讓苦難深重的中國人過上自由幸福的好日子。這既是每個中國人的愿望，也是中國共產黨的偉大領袖毛澤東同志領導下的所有革命者、建設者，共同奮斗的目標。照你的想法，我認為你應該步入新社會，學習新政策，研究新問題。象釋跡牟尼佛那樣到民間去觀苦、解苦，隨緣說法。”李松濤說到這兒，停了瞬間，他略有所思的看了看正聚精會神聽他講話的心月，又接著說：“記得在日本飛機轟炸重慶時，我曾聽說，你大發慈悲心，脫下僧衣，涉身社會搶救受傷民眾的動人事跡。你那時的舉動，不也是‘濟世度人’的和尚天職嗎？聽說那時你還向師兄弟們講過有國才有家、有國才有廟的道理呀！”
   
　　李松濤凝視著心月，從他那漲紅的臉，專注的眼神里，松濤知道，這位年青僧人的心已經涌起澎湃的波濤。于是他又說：“你如果愿意走向民間，現今就有一個機會。我正要去找西南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的主任康乃爾同志。此人也是南充人。我就把你的情況告訴他，讓你投身新中國的建設，走向社會、走向民間，你看如何？”
   
　　心月一邊陪客人喝茶，一邊聽客人滔滔不絕的講述。對李松濤新的見解，他認為是合乎道理，值得思考。于是他回答說：“讓我想一想再說?！?BR>   
　　“好吧！你想好了，就到城里來找我。”李松濤說完就把一張寫好地址的小紙條交給了心月。

　　他們二人又閑談了一陣，李松濤便告辭進城去了。心月把客人送出了山門。臨別時，李松濤說：“我還得代王燕生、劉光宇向你致謝。當年他們在華巖寺避難，感謝你對他們的關照和掩護啊廣
   
　　“你們當時為解除勞動人民的苦難而面臨生命危險的。幫助你們也是我應有的慈悲心，不值一提了。也請你代我問候他們好！”心月謙誠地回答說。
   
　　送走李松濤，心月便到方丈室去見際云法師，報告了同李松濤相見的情況，求際云方丈開示。際云方丈說：“你是有智慧的人，一切隨緣吧！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有朝應機緣，華巖道場坐?！?BR>   
　　心月領悟了際云方丈的心意。他想：新中國剛建立，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對這個“新”字的具體內涵自己一無所知。今后怎么能在社會生活中立住腳呢？要實現當好新中國的一代僧人，愛國愛教，弘法利生這一目標，我應該進人社會，深人民間，學習新知識，研究新問題，理解新政策，適應新時代?！胺鸱ㄔ谑篱g，不離世間覺”。心月決心遵循“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的經義，到民間去觀苦、解苦、實證“諸眾苦”。堅信“有朝應機緣華巖道場坐?！本瓦@樣，他在人生旅途上，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1950年暮春時節，心月帶著西南新民主主義青年團主任康乃爾同志開具的介紹信，來到西南軍政大學報到。
   
　　坐落在風景優美的紅巖村的西南軍政大學，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政委員會為適應當時革命和建設形勢的需要而建立起來的一所新型學校。其宗旨和任務是為新中國的革命和建設工作培養一批年輕的，具有一定文化科學知識的干部。它還有一個任務是，將國民黨軍隊的起義、投誠的軍官集中起來，進行整訓、甄別、教育，然后根據其學習、改造的情況，分別予以適當的安置。
   
　　當時有許許多多具有愛國和進步思想的青年學生。教師、店員、職員等，從各地紛紛趕來報名讀書，也還有不少在重慶解放前夕，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的地下黨員，來這里學習，重新接上組織關系。
   
　　一身僧侶裝束的心月，來到西南革大教務處報到時，著實令負責接待他的解放軍干部感到奇怪和詫異，以一種頗具懷疑驚奇的眼光看著他。怎么會有和尚來革大讀書？心月從懷中掏出介紹信，遞給教務處的那位干部?？的藸栔魅卧谒H筆書寫的介紹信中，明白的說明，這是一位具有進步思想的優秀青年。所以，那位干部看完信立即笑臉相迎，很客氣的對他說：“啊，你是康主任介紹來的么！歡迎，歡迎！歡迎你參加到我們的革命隊伍中來。你的情況，康主任在介紹信里都寫明了，用不著我們再調查了。這樣，你就到學校的第二部去學習吧，那里的同學，大都是學校的青年學生，再有就是一些目前還未和黨組織接上關系的進步青年。你去了很快就會和他們熟悉起來?！本瓦@樣，心月十分順利地進人了軍政大學讀書學習。
   
　　心月參加的西南軍政大學第一期培訓班，共有男女學員l刪余人。分為若干部，每部下面再分為若干隊。班。心月所在班17名學員中有女生3人。
   
　　學校的生活，是緊張而又秩序井然的，完全實行軍事化管理。學員們每四、五個人共住一間寢室，每天早上6時軍號吹響，學員們就迅速翻身起床、漱洗之后，便是跑步、做操，然后是進早餐。早上8時，開始上課。開設的主要課程是《社會發展簡史入艾思奇編寫的。內容是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講述人類社會的發生、發展和變化的歷程。一開始便講的是勞動如何使猿猴脫離了動物的階段，進化為人類。是勞動創造了人，勞動創造了物質財富，也創造了精神財富。所以，勞動是至高無上的，勞動者也是最偉大的，反之，一切不勞而食的富人，如地主，資本家等，都是剝削者、寄生蟲，是應該統統被打倒、被消滅的等等。中午12點結束學習。下午兩點半至6點學習或討論。
   
　　學習的另一個主要內容，便是由軍隊和政府的領導干部來校作形勢和任務的大報告。全校千多名學員，各自攜帶小凳、按照各部、隊、班的編制整隊在大操場，按次序就座，靜聽首長作形勢報告。每次報告都是半天的時間。講革命的大好形勢，講革命的任務，講復雜的階級斗爭，講如何向先進的英雄模范學習，怎樣做一個優秀的。合格的革命者，等等。
   
　　會前會后，唱革命歌曲，如《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跟隨毛澤東前進》等等，再有就是不斷的革命口號聲，拉拉隊的呼喊，此起彼落，青年人的朝氣，革命氣氛極為濃烈。
   
　　午飯后，稍稍休息，兩點半鐘學習或勞動又開始了，或分組討論，學員爭相發言，談心得體會；或辯論問題，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或各自學習上級發下來的油印的學習文件，做讀書心得筆記；或學習當天的報紙；或組織收聽廣播中的重要新聞、文章等。晚上仍是學習、討論，直到10點才熄燈睡覺。
   
　　心月是學員中唯—一個僧人。在學校里，自然就顯得十分引人注目。吃飯時，他只挑其中的素菜吃。盡管有同學勸他吃肉，他也婉言謝絕，保持著他一貫的素食的習慣。
   
　　革大有一項特別的學習內容，就是學員們憶苦思甜，回憶舊社會的苦，思新社會的甜，借以啟發和提高大家的階級覺悟，更加痛恨舊社會、熱愛新中國、熱愛共產黨和大救星毛主席。出身于地主、資本家等剝削階級家庭的學員，則是講述他們對剝削家庭的罪惡和腐敗的認識，表示一定和自己的家庭徹底劃清界限，站穩革命立場，堅決聽黨的話跟著共產黨干革命，做一名合格的革命者。心月也在班里談了他貧農出身的家庭，父親的早逝，母親和他在段姓人家作傭工以及后來當小販、拉黃包車所受的苦難和艱辛，以及母親病逝后，出家當和尚，在佛學院讀書的經歷。他那實事求是、樸實無華的講述，博得了全班同學的一致好評，認為他講得實實在在，動人心弦。班里的負責人還把他的發言整理出來，上報到學校教務處。
   
　　革大學習期間，心月各方面表現都不錯。他嚴守學校規定的各項規章制度，學習努力，熱愛勞動，生活簡樸，吃苦耐勞，處處虛心謹慎。很快贏得學校領導的贊賞和同學們的尊敬。在班上的3位女同學中，有一位對心月產生了好感，時常主動想方設法接近他。被班里其他男同學覺察出來了。于是，在一次小組學習討論會結束后的課間休息時，一位男同學，當著心月的面，對那位女同學說：“心月是個很好的優秀青年?？上莻€和尚。”那位女同學卻很大方，接著說：“那倒沒有什么關系，只要人好就行了嘛。和尚將來還不是要還俗的。還不是一樣戀愛、結婚的么?！毙脑侣犃?，并不作答，只是緘默不語，好像什么也沒聽到，又好像人們說的與自己毫無關系。眾人見他毫不理會池不好再往下說從此也沒有人再提這個話題了。
   
　　臨近畢業了，學員們到了考試和總結的階段。學校領導為了表彰先進，鼓勵進步，擴大影響。決定在這期1000多名學員中，樹立3名學習好的先進典型在結業大會上發言。經過他們的反復仔細研究和透選，最后確定了3人。一位是年輕的某大學教授；第M位是開明、進步的企業家；第三位便是來自宗教界的心月了。面對榮譽，心月謙遜地說：“自己學習得不夠，許多同學都比我進步，讓他們講吧?！笨墒?，心月的推卻和謙遜是沒有用的。學校領導仍然堅持要他講，并指派了一位姓陳的同學來專門為他整理發言稿。實在推辭不過，心月只得答應下來，在大會上作了發言。他的發言，得到了學校上級領導部門的贊許和同學們的好評，還被錄了直，在西南人民廣播電臺播送，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
   
　　這時，有不少部門和單位，如財經、外貿、政法系統等都派人來找心月談話，希望去他們那里工作。心月表示服從上級分配。沒多久就被分配到重慶市人民法院，這個無產階級專政的要害部門去工作。

　　第三節 做人民法官
   
　　心月從西南革大畢業，經組織的安排，到重慶市人民法院報到上班。
   
　　法院一位領導接見了他，對他說：“你的情況，我們從西南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你的講話中知道了。你是一位從宗教界走向社會的革命者，如今分到了我們人民法院來工作。以后，就要處處時時為人民辦案，為老百姓撐腰。知道嗎？”“晤，知道?！毙脑禄卮鹫f。
  
　　“我們法院工作人員，按規定一律實行供給制，吃住都由公家負責，每個月再發給一定的零花錢，你先去領法院的制服。具體工作安排，我們已經研究過了。由于你以前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工作，辦理案件，還得有個學習過程。所以，我們讓你先跟黎同志一起辦案，見習見習，作他的書記員。黎同志是一位經驗豐富的審判員，你跟他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你有什么意見嗎？”院領導和氣地詢問。
   
　　“沒有什么意見，我將努力學習，盡快熟悉并作好分配給我的工作。”
   
　　“晤，很好。就這樣吧”
   
　　心月到行政科，領到了法院統一發給的法官制服、鞋襪以及其他生活用品。這時的心月感慨頗多。多年的出家和佛學院讀經悟典，使他習慣了穿著僧衣和晨鐘暮鼓，青燈黃卷的禪林生活。如今穿上代表法律尊嚴、革命人民意志的法官制服、系好腰帶、佩戴好手槍，還有些不習慣。但是一想到“佛性是圓融無礙的”也便沒有執著心了。再自己打量一番，到也顯得形象威嚴，對作惡多端的人來說是有一股震懾力的。他相信時間一長，自己也就能隨和自然，習以為常了。
   
　　共和國初建的年月，人民法院的工作十分緊張而繁忙。建國伊始，除舊布新，百廢待舉。各種各樣的民事。刑事案件，多得難以數計。每天從清晨到深夜，心月都忙著參加審判工作，做著審訊筆錄及其他雜事，忙得不可開交。夜里回到他的小屋，已是疲憊不堪，只想上床歇息。但他仍然堅持參禪凈心，默念經文。很快也便清除了疲勞。由于他的工作中的出色表現，認真、細致踏實的工作作風，吃苦耐勞、勤奮的工作精神，得到了上級領導的贊賞，半年以后他由書記員改任審判員，擔當起獨立審判辦案的重任。
   
　　有一次，心月所在執行庭下屬一小組，審理判決一起反革命案，已定了判處那名罪犯死刑。心月奉命去找那名即將執行的死刑犯進行最后一次談話。在死因牢里，那名罪犯跪在心月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冤叫屈，請求法院再次復查。那時，建國之初，尚無完備的刑法，只有《懲治反革命條例》作為判決依據。心月聽了那人的陳述，發覺此案定罪的事實與被認定的犯罪人陳述的經歷有嚴重出人。人命關天，不能錯殺一個好人。心月回到法院，立即向領導匯報了談話情況，提出復查建議。審判長接受了心月的建議，并派他去進行復查工作。心月本著實事求是，認真負責的精神，不畏勞苦，細心查閱有關材料，四處詢訪有關人員。經過他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弄清了案情真相，原來那名真正的罪犯與關在獄中的那個人同名同姓而造成誤抓。真兇卻因此漏網逍遙法外。了解真相后，法院即與公安部門配合，經過周密部署，終于將那名真正的罪犯擒獲，依法處以死刑。而那個同名同姓的無辜受害者得以釋放回家，與親人團聚了。
   
　　又有一次，在審理一起經濟案件時，法庭判處被告交納一筆數額巨大的罰金。心月去那人家中催交罰金時，正發現那人將家中的電燈泡取下來，想觸電自殺。心月見狀，疾忙飛身上前，將其拖開。經詢問，原來是量刑太重、罰款太多，被告人確實交不出來。心月回到法院，找到審理此案的負責人，向他說明原委，又經過反復調查核實，認為確系量刑過重、罰款太多，重新實事求是地予以合理改判。挽救了這名被告人的生命。也維護了人民法院公正無私的良好聲譽。
   
　　1953年，開展“三反”、“五反”運動。查出了一批商界經濟犯罪案件。心月和同事們正在晝夜加班，調查取證，查閱文件和各種資料，詢問當事人和證人，星期天也很少
休息。一天，心月正在辦公室里看材料，忽聽門外有人問訊說：“李同志，正忙啊廣
   
　　心月抬頭一看，來人頭戴當時流行的八角呢帽，身著中山裝，中等身材，年紀大約50開外。不用問就知道他是一位商人。此時他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前，雖然滿臉堆笑，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緊張。心月和氣地說：“請進吧！”同時自己也起身，招呼來人在辦公室左側的條椅上坐下。然后問道：“先生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只是想請李同志到過江樓餐廳吃頓飯。略表在下對李同志的感謝和慰問?！蹦巧倘苏f著就從懷里掏出一個大紅請柬，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隨即說道：“你忙你忙，不打擾了！恭候光臨，恭候光臨！”一邊說，一邊點頭哈腰忙忙慌慌退了出去。
   
　　心月拿起請柬打開一看，中間夾著一張5000萬元（相當于現人民幣5000元）的現金支票。他立即起身追出門去，把那位商人叫了回來。心月從桌上拿起請柬和支票，退還給商人，聲調平和但又十分威嚴地說：“先生明白嗎？你這樣的舉動是非常錯誤的。說輕點，是對黨和政府的政策不理解，有抵觸，對我本人你也看錯人了。說重點，你這是在犯罪，是對抗行為，是要受處罰的?！?BR>   
　　那商人大驚失色，額頭冒汗，連連賠罪說：“對不起！對不起！在下并無惡意。是一時糊涂，一時糊涂！”
   
　　心月繼續開導說：“你如果真有什么問題，那就老老實實講清楚，爭取寬大處理。下決。乙改惡從善，做守法商人。你如果沒什么題，就用不著緊張，生意該怎么做就怎么做，遵章守法，誰也不會把你怎么樣。如果想用這種辦法掩蓋自己的罪過，企圖蒙混過關，那只能罪上加罪！”
   
　　商人一邊擦汗，一邊連連點頭說：“是、是、是廣
   
　　“回去好好學習政策，讀懂文件。認真檢查自己。心里再不要往歪門邪道上想了。再犯這樣的錯誤就要追究的！你回去吧廣聽說不追究，那商人懸著的心放了來，又是保證又是連連道謝，然后才轉身走出辦公室。
   
　　這事發生不久，法院一次民主生活會上，有人就舉出此事對心月提出批評。指責他不該放走那位“不法奸商”。有人又說心月是“小資產階級溫情主義”。還有人說，心月應當把那商人扣下來，加重懲罰。對同事們的議論、批評、甚至言詞激烈的指責，心月沒有辯解，也不想辯解。他自己想，作為人民的法官，最要緊的是實事求是，依法辦事，嚴格執行黨和國家的方針政策。執法不在于懲辦的人多，而在于教育人挽救人。怎么能在沒弄清事實的情況下，就先把別人視為“不法奸商”呢？黨的政策法令是莊嚴的，人民的法律是莊嚴的。身為執法人員，應該教化人們遵紀守法，“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又要對那些證據確鑿的違法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懲惡揚善伸張正氣”。想通了這些道理，心月面對同志們的批評心清也就寬舒平和了。他想，大家這樣批評也是出于關心，怕我出差錯嘛！應該聽得進不同意見，尊重別人的意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镀兴_櫻格經》云，毀譽不動是如來行。心月嚴守佛理，“不凈勝，不瞑癡”，他與法院共事的人相處得很和諧。后來經過仔細審查，那個商人并非不法分子，只是對國家政策不理解，而產生的請客送禮行為。經過這次教訓，他逢人便說：“人民法院公正無私，人民法院愛人民，一點不虛?！?BR>   
　　不久，金谷公司發生了一起離婚訴訟案。
   
　　金谷公司是坐落在解放碑一帶的一家頗有名氣的大百貨公司。這家私營百貨公司的老板是一對年輕夫妻。本來，這對年輕夫妻的感情是很和睦融洽的。但其翁姑卻很討厭兒媳，不斷從中挑撥離間，唆使兒子離婚。
   
　　此件離婚案由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判決離婚，并將金谷公司判給女方所有。判決下達后，那翁姑舍不得損失這筆巨大的財產，又叫兒子去向媳婦求情，希望能夠復婚。心月當時在執行庭工作。在負責執行此案時，他耐心地聽完了這對年輕夫妻動情的陳述，認為他們說得合情合理，便回去將此事向他的領導作了詳細匯報，并談了自己的意見，認為可以考慮他們復婚的申請。心月的組長，是一位資格很老的紅軍干部，文化不高，為人性情耿直。聽了心月的意見后說：“《婚姻法》也沒有規定離了婚的不能復婚。他們是自由戀愛結婚的，既然被迫離婚是事實，要求復婚也是合理合法，你同意就行了？”于是，心月遵照老紅軍組長的指示將這件案子改判復婚結案，并上報存檔。這對年輕夫婦歡天喜地，千恩萬謝回去了。
   
　　心月面對復雜的案情，常自思索：人之觸法，皆因“無明”而造成的苦。受害者受害是苦，罪犯犯罪也是苦，自己苦還給他人、給社會造成禍害和痛苦。做法官的，只有嚴明執法，才能使犯罪者知罪而服法，改惡而向善。受害者合法權益得到保護，冤情得以昭雪而心平無怨。對罪大惡極者嚴懲不殆以平民憤?！安辉┩饕粋€好人，不放走一個壞人”，“懲惡揚善”伸張正氣，使人心向善而摒除邪念?！爸T惡莫作，眾善奉行”。從而社會安定、民風純正，人民才能安居樂業。心月深知做法官的人，黨和人民賦予自己對當事人的生殺予奪大權。自己肩上的責任實在重如泰山。因此，他辦案總是一絲不茍，常自廢寢忘食，夜以繼日，有價值地度過他漫漫人生的每一分鐘。
   
　　從革大到法官這段生活歷程，使心月對共產黨、新中國有了深刻的認識。對新中國制訂的方針政策，有了深刻的理解。幾年間不平凡的社會生活，人際交往使他明晤了社會各界人士的不同心態，他的視野拓寬了。這些都為心月“愛國愛教，弘法利生”增強了思想基礎。
   
　　心月始終沒有動搖做新中國僧人的宏愿，因此在做法官的同時，他對新中國的宗教政策也特別關注。1950年夏，陳銘樞與在北京的一些佛教界和一切熱心佛教事業人士聯合發起建立現代佛學社，陳銘樞擔任社長，出版《現代佛學》雜志，宗旨是：“本社根據人民政協共同綱領之提示，用科學的歷史觀點，在理論方面研究大乘顯密各宗派教理，棄偽揚真，以澄清思想；在行執方面發揚菩薩行，無我除執從實證理論；在文物方面，收集資料，蔓蕪去穢，以整理典籍。同時本此研究、實證、整理之結果，編輯與發行現代佛學雜志，以推進新中國佛教思想改革?！?BR>   
　　1952年11 月   22日《人民日報》社論說：“共產黨對宗教采取保護政策，信教和不信教的，信這種教或信那種教的，一律加以保護，尊重其信仰，今天對宗教采取保護政策，將來也仍然采取保護政策?！?BR>   
　　1953年5月30日至6月3日，中國佛教協會成立，會議在北京廣濟寺舉行，選舉圓喚法師為會長。宗旨是：“團結全國佛教徒，在人民政府的領導下，參加愛護祖國保衛世界和平運動，協助人民政府貫徹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并聯系各地佛教徒，發揚佛教傳統”。
   
　　新中國的這些宗教政策，堅定了心月實現“當好新中國的一代僧人，實現愛國愛教，弘法利生”這一宏愿的信心。他想：我應該憑借多年來對博大精深的佛學、儒學文化的所學與專長，為新中國的宗教文化建設做貢獻。兼之在法院工作勞累過度而積勞成疾，心月便向重慶市人民法院領導、市政府人事局說明情況，呈上了退職申請書。重慶市法院和人事局經過研究，同意了心月的退職請求，發給他同意退職的公函，還發給了退職金，人民幣500元。這筆錢按當時的生活水平，是頗為豐厚的，可以維持一個人二至三年的簡樸生活。
   
　　于是，心月離開了工作了4年左右的人民法院，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華巖寺。此時農村正在轟轟烈烈地開展農業合作化運動。
   
　　心月回到華巖寺時，眼前的景象與他當年離開時大不一樣了。寂寥的殿堂，褪色殘破的菩薩身上，積滿了厚厚的塵埃。殿宇上方的智慧燈燈火早已熄滅，鐘鼓磐木魚幢幡等法器也不知去向。懸掛在殿宇前的歷代名家題寫的匾檻聯也都破損毀壞了。心月想找人問問，卻又看不見一個僧人。他放下背包行囊，在大殿里坐下來。大約下午5點多，才見一位老人走進店來。心月迎上前去，才認出這就是深受敬重的宗鏡老和尚。宗鏡大師也認出了面前這位干部打扮的青年，就是自己喜愛的弟子心月。一老一少，意外相見，彼此都覺驚喜，禁不住都流下了熱淚。鐘鏡法師把心月帶進自己住的房間。待心月向他講明退職回寺，重過僧人生活的想法后，鐘鏡法師那布滿皺紋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一絲感情變化的跡象。法師說：“你走累了，也餓了吧！我們兩師徒，吃完飯再擺談。”說著就起身去生火做飯。心月連忙跟去，幫師父劈柴生火。轉眼間，又有幾位年老僧人陸續回到寺里。晚飯后，聽說心月回寺的師父們、師兄、師弟們，三三兩兩來到宗鏡法師住處看望心月。向他講起了這幾年來寺廟的變遷。心月離寺后，這里經過了土地改革運動，不少青壯年僧人還俗回家，分了田地當了農民。余下53名不愿還俗或無家可歸的僧人，就在附近分了田地。如今，留下的20多名年輕力壯的僧人組成了農耕隊耕種田地。余下守廟的這十多名年老體弱者，靠買麻油小面、清茶、豆花維持生計。昨年秋天，接引殿又被改作華巖小學校舍了。如今香火衰微，很少有人上廟，大家的日子過得十分清苦。
   
　　聽完師父的講述，心月對寺廟的荒涼不免有些惋惜，預感到自己將要過的日子一定非常清苦。然而對自己退職的選擇卻無半點后悔之意。他想，興衰起落，也是宇宙萬事萬物生生化化的必然過程嘛，自己就應當在這生生化化的演進中接受鍛煉。眾人散去之后，宗鏡法師為心月安排了房間，又讓兩名年輕徒弟幫他打掃好房間，安頓好床鋪。從此心月脫下法官服，重新穿上袈裟，重新過那獨身素食、誦經參禪的僧人生活。還時常練練拳法、劍術，以增強體魄。
   
　　這種平靜而寂寞的清苦日子心月過了兩年。那之后，他兩次接受聘請，到重慶市內和上海為人解除痛苦。繼后便因機隨緣，續寫出了人生旅程的新篇章。

　　第四節 應聘解病苦
     
　　回華巖寺兩年后的一天，心月意外的收到一封來信，是中國醫學科學研究院西南研究所所長劉亞欽和副所長王致鶴聯名寫來的。王致鶴是心月的同鄉南充人。他在與心月的一位同學閑談中，得知心月有高超的醫術。正巧，他和膩都患有慢性病久治未愈，也想尋一位有真才實學的醫生為其治療，解除痛苦。便同劉亞欽所長商量決定，禮聘心月到研究所去當醫生，同時為他們二人治病。
   
　　在這封言詞懇切，充滿友情的信中，還附有一份蓋著“中國醫學科學研究院西南研究所”大紅印章的精致聘書。心月想，《普賢行愿品》云：“單諸病苦，為作良醫。于失道者，示其正路。于周夜中，為作光明。于貧窮者，令得伏藏。菩薩如是平等饒益一切眾生?！瓌t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币蚕氲接^世音菩薩“尋聲救苦”。因此他決定到醫科所應聘。第二天，他告別了宗鏡師父和眾位師兄弟，動身前往重慶醫學研究所。
   
　　心月到研究所，對劉、王二人的病情，進行了詳細的診斷，然后分別定出了治療疾病的方案。每天按時給二人施治。輪流采用針灸、點穴、按摩等方法治療，并親自上山下鄉采擷各種草藥，囑咐他們煎服。經過幾個月的細心治療，劉亞欽所長和王致鶴副所長的疾病陸續痊愈了。整個醫學研究所的科研人員，都為心月的神奇、高超的醫術驚嘆不已，贊聲不絕。驚嘆祖國傳統醫學深不可測的奧秘。
   
　　當劉、王二位所長的病治好以后。二人誠懇而熱情地請心月作研究所的老師，以他的醫療絕技與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們一道進行研究。許諾給心月很優厚的物質報酬和很優越的生活待遇。
   
　　面對兩位同鄉的盛情挽留，心月誠懇地表示感謝。他說：“二位所長的美意，我十分感激。能留下來從事醫學研究，也是于國于民都有利的大好事。只是我沒有上過新學堂，不懂得物理、化學和現代醫學知識。學了點傳統的醫術，也只是做得來，講不出多少道理。留在研究所，恐怕做不了多少事，反而給大家添了累贅。再則，我過慣了清淡的寺廟生活，久處城市我也有些不習慣?！?BR>   
　　兩位所長見他去意已定，也就不再勉強。于是心月又回到華巖寺那間簡陋的小屋里。

 

　　1956年的春夏之交，大老山姹紫嫣紅，山林滴翠、鳥雀調嗽，好一派美麗的自然風光。
   
　　這天，心月正在他的小屋窗下潛心研讀經書，忽然傳來篤、篤、篤的叩門聲。心月打開房門，只見門前站著一位穿著剪裁考究的藍色中山裝、年近60的老者，笑容可掬
地對他打著稽首。
   
　　“阿彌陀佛！心月兄弟，你還認得我嗎？”來人搶先發問。
   
　　心月仔細端詳這位衣著頗為講究的意外來客?？礃幼樱犅曇?，似覺有些面熟，卻又一時記不起他是誰了。
   
　　“你是？…??”
   
　　“哈，哈，哈！你老弟硬是記不起來，把哥子們給忘了么？再想想看?！眮砜退实男β?，一口地道的南充家鄉話，使，o月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
   
　　“啊，你老莫不是姓杜，叫杜眠英么？”
   
　　“對頭，你倒還記得清楚了?！眮砣烁吲d地點著頭說。
   
　　“呵，你是我們南充同鄉會的會長，我記起來了，記起來了？快請屋里坐，屋里坐！”
   
　　“要得，要得，坐下慢慢談。”
   
　　這位杜峭英先生在抗戰時期是重慶政法學院的院長。該院的名譽院長是國民黨的元老居正。杜眠英又是國民黨的國大代表，他虔誠地信奉佛教，是際云老和尚的皈依弟子，所以對心月以弟相稱。杜老思想進步傾向革命，于解放前到了上海，并有功于革命。解放后成了社會進步民主人士，可算是上海的社會名流。當年在重慶時，他是南充同鄉會的會長，所以認識心月，并且知道心月有一手神秘的醫術。
   
　　杜眠英在心月的居室里坐下，心月給他倒了一杯開水遞上。杜老左右打量了一下這小小的房間，一眼就看出心月十分簡樸的生活。他大為感慨地說：“心月師弟呀，解放都這么多年了，你還在過著這樣清苦的日子嗎廣’
   
　　心月微微一笑，淡然回答說：“小弟決心今生今世一輩子素食獨身，信奉佛教，道。乙不移?！?BR>   
　　“佩服！佩服！不過，你這樣的生活，與當今的時代潮流，太不合拍了。這樣長期守著冷壇老廟，能為眾生做些什么呢？恐怕要白白耗費你的青春年華啊？”
   
　　心月仍然平靜地說：“這沒有什么，我想過，只要心中佛祖長留，我的生活就會是很充實，很愉快的?！?BR>   
　　“話是這么講，可你是個有才華有志向的青年人呀，總該為弘法濟生多做點事吧。解放這幾年來，你都是這么過的嗎？”杜老關切地詢問。
   
　　“不，我曾經去西南革大讀過書，以后在重慶市人民法院作過幾年書記員、審判員，可是總覺得所從事的工作，不是自己的理想所在，也非自己所長，因此退職回到寺廟里來了。去年應聘到中國醫學科學研究院西南研究所去工作了幾個月，為兩位院長治好病，然后就回廟上了。”心月簡明扼要地講述了幾年的生活經歷。
   
　　“原來如此。難得，真是難得廣杜老連連點頭贊嘆。
   
　　“杜老，我聽說你早就在上海去了，今天怎么想到來這兒找我的呢？”
   
　　“唉呀兄弟，我可是費了很多周折，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你在華巖寺居住，才來登門拜訪的?！鄙缋先晕粗苯诱f明來意。
   
　　“杜老此來，莫非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我是受人之托，專程從上海趕來，請佛出山的喲?！?BR>   
　　“不敢當，不敢當。到底有什么要緊事呢？”
   
　　“這可是救人性命的大事啊?！?BR>   
　　“你說說看。只要是我能做的事，一定盡力?！毙脑滤斓卣f。
   
　　“好吧?！倍爬线@才決定說出此行的目的。他輕輕呷了一口開水，然后就不急不緩地說出原委來：“我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名叫江鋪，是一位著名的法學專家，上海的知名人士。他前些日子患中風病留下了半身不遂之癥，行動，言語都極為困難。上海的各大醫院都去看過了，醫生、專家都說沒法醫治。他老兄偏不甘心。聽說我在四川有你這樣一位精通祖國傳統醫學的老朋友，就一再請求我到重慶來，找到你，請你去為他治病。我想事隔多年，不知你老弟的情況究竟如何，便抱著試一試的僥幸心理從上海坐船到重慶來了。不想，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把你找到了。怎么樣，心月兄弟，你愿意去救治這個好人嗎？”講述完來意，杜老略微偏著頭兩眼注視著心月，期待著他的回答。
   
　　心月思忖良久，然后抬起頭來回答道：“杜老，承蒙你一片誠心，大老遠地從上海跑到重慶來找我。再說，那位江糖先生的半身不遂癥，也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大的痛苦和不便，本著出家人慈悲為本，利樂有情的精神，我愿意出川去為江先生治病。你看什么時候動身？”
   
　　“你愿意去，真是太好了。事不宜遲，愈快愈好?！倍爬想p眉一揚，高興得站起身來。
   
　　“反正我出家人一個，無掛無礙，等我收拾幾件換洗衣服，向宗鏡師父告別一聲，就隨你去吧。”
   
　　“好的。好的。我陪你一道去見宗鏡法師。等你收拾好行李一同啟程去。我們到朝天門碼頭去，買直達上海的船票，要不了幾天就可以到上海?！?BR>   
　　二人見了宗鏡法師，恭敬合十行禮。法師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招呼他們坐下。沒待心月開口，杜眠英就搶先向宗鏡法師說明了原由。聽說上海有人來請心月治病，宗鏡法師滿臉喜色。略微點點頭，然后語調沉緩地對心月說：“我好久以前就在想，你心月還年輕，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僧人，老是這樣把自己圈在這荒涼的古廟里，不是個辦法?，F在機緣來了，你就去大展才華吧，到哪里你都可以弘法利生?。　毙脑抡f：“弟子一定記住師父的教誨。你老也要多多保重，如果有機會見到際云師父，代弟子向他老人家問個好！”“去吧！去吧！別誤了趕船時間！”宗鏡師父說道。二人又向法師行了禮，然后回房收拾行李，一同上路。誰也沒料到這竟是心月與宗鏡法師的最后一次見面。第二年冬天，這位德高望重的宗鏡法師就在寺中圓寂了。
   
　　心月同杜眠英一道，從朝天門碼頭登上客輪，穿三峽，過荊襄，順江而下，經過十余日的航程，到達了上海。
   
　　杜眠英讓心月住在自己的家里，每天陪同心月到法學家江鎬的家里去治病。
   
　　江鍵的家，豪華而舒適。江精是位60多歲的老人，身體肥碩。是由高血壓引起中風，而后形成半身不遂的。染病的時間已久，說話困難，行動起居也不能自理，終日需要人照顧服侍。
   
　　心月對江鏡的病細心診斷以后，對病人說：“你得這病的原因，是長時期不注意身體鍛煉，厚食甘味、養尊處優，從而使你體內經絡運行不暢引起血壓升高而中風。我用針灸，刺激你的相關穴位，再用點穴，按摩等法，綜合治療，可以把你的經絡疏通，使其氣血運行流暢，你就會感到神清氣爽，四肢逐漸活動。你自己每天再堅持輕度運動，在室內活動身子，就會慢慢好起來的?！?BR>   
　　聽說有了治愈的希望，江鋪心清激動萬分。他吃力地說：“晤……，晤……，醫……生，你說得……很對，我聽你的話，一定和你配合好?！?BR>   
　　“你這病，拖的時間太長，恢復起來就要慢一些。所以治病的時間會稍長一些，可能要兩、三個月或許還要長一些，希望你能堅持治療?！?BR>   
　　“我，我……一定堅持。’
   
　　“以后你的飲食，要盡量少吃葷腥油膩的食物，多吃蔬菜，水果，以免加重腸胃和心臟的負擔?！?BR>   
　　“是的，我一定注意。”
   
　　接著，心月便開始對江鏡進行針灸和點穴、推拿治療。他的手法獨特，運指力度掌握得恰到好處。經過大約兩個小時的治療以后，江鋪的身心都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服和愉悅，好像有一股暖流，緩緩地在他體內運行，使他感到輕松舒暢，妙不可言。禁不住一連聲地說：“高明！
奇妙廣
   
　　“好了，今天的治療，就進行到這兒。另外，你還要服用幾味草藥。上海沒有賣的，我得親自到郊外農村去尋找采擷。找來后配成方劑，你再用水煎服。”
   
　　心月從江睛家里告辭出來，又由社崛英陪同，來到上海郊外，去尋找了幾味所需的草藥，采了一大捆回來。次日便按劑量分成若于包包好，送到江家，叫江先生的家屬，按時煎好給病人服用。
   
　　這樣經過兩個多月的精心治療。江塘的半身不遂之癥，漸漸地好了起來。能夠行動自如了。江精一家對心月千恩萬謝。心月說：“我們出家人慈悲為懷，只要病治好了便是我的安慰。”
   
　　為江鍵治病期間，心月一直住在杜眠英家里，仍然保持了他在重慶華巖寺時的生活習慣，素食獨身，從不外出到電影院、戲院等娛樂場所去。一有空閑便是研讀他隨身帶去的佛經，或練拳，舞劍，參禪修持，過著出家人的生活，令杜唯英感佩不已。

　　第五節 行醫上海灘
   
　　一天從江家治病回來，杜眠英用試探的口氣對心月說：“心月兄弟，我有一個想法跟你商量一下，可以嗎？”
   
　　“請講吧，你老就不必客氣了?！?BR>   
　　“你有這絕妙的醫術，在哪里也可以治病救人。不如就在上海行醫，你看如何？”
   
　　心月想起離開華巖寺時宗鏡師父的話，于是決定在上海住一段時間。也因此他聽從了杜眠英的意見，暫租他的一間小的屋子做醫療室，開辦起一個小小的診所。他動手找來一塊長方形的木板，做成一塊吊牌，上面用毛筆恭恭正正地寫著：“古法按摩，點穴療法，主治，內科，傷科。——釋心月。”醫療室內，只有一張單人小床，二個方凳，床上鋪著雪白的床單。一個全新的小診所就在上海灘開業了。
   
　　診所開業當天，便來了一位病人。他自述腰痛已經多年。痛得厲害時吃不好，睡不安，惱火得很。經心月點穴，按摩之后，他便覺渾身舒坦，疼痛頓消，歡歡喜喜地走出診所。從此以后，一傳二，二傳三，口口相傳，登門前來心月診所，找這位四J??！來的年輕和尚治病的傷員、病人，日漸增多。
   
　　心月不僅醫術高超，醫德也好。凡來找他治病的人，不分貧富貴賤，他都一視同仁，耐心細致地為他們治病。對每個病人都認真診斷，反復詢問病情。找準疾病的癥結所在之后，運用不同的手法和力度，分別選取恰當的相應穴位，進行推拿，按摩，或施以針灸。一位病人一次治療下來多者要花一兩個鐘頭，少者也要半點鐘以上。復雜，疑難重病需要更長的時間。所以，他一天只能診治10個左右。時間一長，上門求治的病人愈來愈多，他租借杜眠英的那間只有幾平方米的小屋，已經不夠用了。恰在此時，來了一位姓何的四川老鄉，他與杜眠英是朋友，在一家公司作會計。他看心月的診室太狹小，成天擁擠不堪。便對心月說：“我認識一位朋友，是大學的英文教授，去年因病去世了。教授夫人帶著一兒一女，經濟有些桔據。想把一間10多平方米的屋子租出來。他家住在徐匯區烏魯木齊路的一條弄堂里，交通是很方便的，我看你就把診所遷到那里去吧！”
   
　　心月一聽，非常高興，當即表示愿意將那間房子租下來，并請何會計替他去問一問。那位何姓朋友辦事非常熱心負責，幾天功夫就替心月租好了房子，還幫助把診所搬過去了。那以后，杜眠英依然常到心月的新住所來玩，要求心月把醫術傳授給他。心月耐心地對他解釋說：“杜老，學習傳統醫術可不是一年兩年的功夫。你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傳給你一些簡便的保健按摩方法還可以，學醫術的苦頭你老是吃不消了?！倍琶哂⑾?，心月說的很有道理，學了些保健按摩方法自己鍛煉，也就不再提學醫的事了。
   
　　新租來的這間房子，有16個平方，顯得寬敞明亮，很適合用來治療病人。晚間，心月就打開鋪蓋卷兒，住在那里。廚房衛生間與房東公用。吃飯由女房東給他做好送過來。女房東十分賢惠能干，也很尊重心月的生活習慣，為他做出清潔衛生又十分可口的素食，大大減少了心月生活上的麻煩，使他能一心一意地為病人治病。
   
　　診所雖然遷了新址，可是慕名而來的病人依然愈來愈多。心月的名聲也愈傳愈遠，愈傳愈神。
   
　　有一位30多歲的中年商人，前來找心月治病，他患的是腰椎間盤突出，疼痛難忍，行坐躺臥均感不適，到處求醫都沒有好轉。后來經人告知心月的醫術高超，于是到心月的診所求治，僅到診所治療3次便疼痛消失，起居行動如常了。
   
　　另有一位中風患者，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家屬把他抬到診所，請心月醫治。心月對他的病情作了詳細的診斷，然后用傳統秘法，為他點穴，按摩，針灸，也只治療3次，這位病人便可下床行走了。
   
　　有一位傷員，是輪船上的大副。工作中不慎受傷，肋骨骨折，在大醫院治療了半個多月，花錢不少，可傷勢未見好轉。后來聽說有個四J！I來的和尚醫術十分高明，于是多方打聽，找準地址，然后專程來請心月治療。心月仍是用點穴，按摩法，為傷員止痛，復位，很快為他治好骨傷，使他愉快地重返工作崗位去了。
   
　　上海國棉一廠有位技術員，頭痛幾年，多方醫治無效。后到英國人開辦的巖定醫院作照片檢查，確診為腦部惡性腫瘤。醫生判定說，這種病無法可醫，只有準備后事等死了。這位病人，經人介紹找到心月，請求務必想法，救他一命。心月對這位腦癌病人進行詳細的檢查之后，對他說：“既然你如此信任我，本著出家人慈悲為本的精神，我就試著為你治療吧。不過，你要把心放寬，好好配合，不急不怕?！甭犝f有活命的希望，病人精神大振，高興地答應了。
   
　　心月隨即運用秘傳的醫術，對這位病人進行治療。辦法仍是點穴，按摩，針灸，并配合相應的草藥。心月不直接去治患病的頭部，而是在與頭部腦血管、神經相關的經絡和穴位上進行針灸，點穴，按摩，使其通暢起來。經過多次治療，患者的腫瘤逐漸軟化、縮小。兩，三個月后，這位技術員的頭痛癥狀便逐漸減輕到完全消失。飲食起居完全同正常人沒有兩樣了。他感到自己真是死里逃生，喜出望外。家人也都高興萬分。這位技術員逢人就夸：“心月醫生給了我一條命?！睘槭够颊叻判?，也為了驗證治療效果，心月讓他再去醫院作一次檢查。于是這位技術員又到巖定醫院去照片。曾經宣告此人無藥可醫的醫生們意外的發現，那腦部的腫瘤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個個都十分驚奇，感到不可思議。連聲詢問病員是用什么辦法，是經過什么人治療好的？那技術員高高興興地作了回答。從此這件傳奇式的事情很快在上海灘傳開，心月在上海醫學界聲名鵲起，很多人都知道，從四川來了位年輕的和尚，是專治各種疑難病癥的“神醫”。
   
　　心月在上海掛牌行醫，轉瞬間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他的醫術精妙使許多患疑難重病的病人經他治療，都得以起死回生。他具有菩薩的慈悲心腸，就是那些蹬三輪車的工友、收廢舊、撿破爛的窮苦人來求醫，他依然是熱情認真，一絲不茍，盡心盡力為其治病解除痛苦，而且不取分文，免費治療。
   
　　世人口口相傳，心月的名聲不勝而走。不用貼廣告，也有很多病人找上門來。往往天還未亮，便有病人在診所門外等候著了。心月從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常常連飯也顧不得吃，房東太太幫他做飯菜，端來放在桌上涼了，又端去重新熱好，再端來，有時一頓飯要熱過好幾次。
   
　　心月的獨特的醫術，不僅在一般市民中流傳開來。也引起了上海醫學界的關注。一天，心月正在診所里為病人治病。一輛小轎車開到烏魯木齊路288弄的弄堂口停下。從車內走出來三個衣著整齊的人，年齡都在五十開外。他們都是上海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的內外科專
家，是專門來調查了解心月的醫術奧秘的。
   
　　他們走進心月的治療室。默默地觀察心月為病人治療。等心月為那位病人治療完畢，病人歡歡喜喜起身離去后，三位專家才向心月說明他們的身份和來意。于是，心月暫停治病，接待這三位難得一見的貴客。
   
　　“請問心月閣下，上海國棉一廠那位技術員的腦癌，是你給他治好的嗎？”一位年齡最大，身穿西服的醫學專家發問了。
   
　　“是的?！毙脑潞喢鞯鼗卮?。
   
　　“據我們所知，那位技術員所患腦癌是經英國開辦的巖定醫院照片確診了的。而這種病，目前世界上還沒有哪一種藥物能夠醫治。你是怎么給他治好的呢？”專家們不繞彎子，一下子就點到關鍵處。
   
　　“我是用祖國傳統的針灸，推拿按摩、點穴再加上服用幾種草藥，兩個多月時間把他治好了。照我看來，人體的每個器官都是與人體上的各種經絡、穴位密切相關的。腦部腫瘤的產生，就是因為與這個部位相連的經絡、穴位被堵塞，不通暢所引發的。所以，只要你能找到與此相關的經絡與穴位，在這些經絡與穴位上去下功夫，對之加以疏理，使之運行暢通無礙，便會改善激活那個器官的自我修復能力，最終戰勝疾患，恢復健康。人的心、肝、脾、肺。腎五臟六腑，患了腫瘤，在早期階段，用西醫的各種檢查儀器，是難以檢查出來的，而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法，確定其病灶部位，并能指出它們的大小和深淺?！毙脑聜让嬲?，講得頭頭是道，三位專家心服口服，無不驚嘆祖國傳統醫學的深奧莫測。親眼觀察和一席坦誠交談后，專家們帶著驚喜和滿意的心請離開診所。留下了一連串對心月醫生的夸贊。
   
　　過了不久，上海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的一位人事干部來到心月的診所，代表醫院向心月發出邀請，說是經過院方派專家小組考察，院領導鄭重研究后決定，正式請心月到第一附屬醫院去當醫生，并許諾給他很高的報酬。心月婉轉禮貌地謝絕了醫院的聘請。他說：“我是一位出家人，學佛修持才是終生宏愿。沒有打算作一輩子的醫生。謝謝醫院的美意，恕我不能從命了?！蹦俏蝗耸赂刹恐坏眠z憾地回去了。
   
　　一天夜里，一位四川老鄉又帶著一位衣著考究，氣度不凡的老者和他的兒子來診所拜望心月。一陣客套寒暄之后月，那位老鄉介紹說：“我這位朋友，姓陸，名少全，他是郭沫若的表弟。解放前曾任過成都警備司令部的副司令，以后在上海起義了。陸先生現在是上海市民革統戰部部長，這位年輕人是陸老先生的公子，醫科大學畢業，現正在上海醫學院附屬醫院實習。他們久仰你的盛名，陸公子想來拜你為師，學習你的神奇醫術，以便中西醫結合，將來為祖國人民更好地做貢獻?！?BR>   
　　心月聽了朋友的介紹之后便說：“我在此行醫也是權宜之計，并非終生的打算。我志在山林，在寺廟，向往的是晨鐘暮鼓，青燈黃卷的僧侶生活，也許不久便會離去的。學習傳統醫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恐怕沒有時間和精力帶徒弟了。陸公子如果愿意學習傳統醫術，我可以介紹幾本醫學經典，請公子自己去研讀。公子如此聰慧，定能悟出其中奧妙的。”
   
　　陸氏父子見心月堅持不收弟子，只得帶了心月開具的中華古代醫學典籍推薦清單，惜惜地離去了。
   
　　沒過多久，心月住地徐匯區辦的街道醫院，也接連多次派人前來，勸說要心月到他們的醫院去工作，或者是把他的醫術教給他們醫院的醫生，心月都—一作了解說。
   
　　心月對眾多前來拜師學醫的人，總要分別各人不同情況對他們進行勸導。有的以簡短語言開導他們，有的則用更多的言教為他們指路、啟迪他們。對于有一定傳統文化基礎，又確實想學習祖國傳統醫學治病救人的，心月就對他們講：中華醫道，源遠流長，歷史悠久，文庫浩瀚。伏素氏畫八卦通天地之德，類萬物之情。六氣六月府，王臟五行，陰陽水火升降，得以有象；百病之理，得以類推。
   
　　炎帝嘗百草救民，澤及當時，恩垂萬世。
   
　　髓、歧伯，君臣問答，著《素問》、《靈樞》、總為《內經》十八卷。脈理，針經，病機，治法，運氣，無不詳盡詹為醫之祖書。帝堯臣巫咸，善以五氣之養，五味節之以祛百病。
   
　　商?巫彭，觀九竅之變，參五臟之動。
   
　　周?老子《道德經入法天之微，盡人之性，窮世之理，成就了修身養性之圣典。
   
　　如果真有志于針灸醫術的探究，學習《靈樞》九針，十四法是至關重要的。九針者，天、地、人、時、音、律。星。風、野，身形應之。針各有宜，故名九針。人皮應天，人向應地，人脈應人，人筋應時，人聲應音，人陰陽和氣應律，人齒面目應星，人出人氣應風，人九竅三百六十五絡應野。故一針皮、二針肉、三針脈、四針筋、五針骨、六針調陰陽，七針益精、八針除風、九針通九竅，除三百六十五節氣。這就叫做有所主。
   
　　用針十四法：進、退、動、搖、彈、們、攝、循、切、按、爪。盤、搓、捻，皆為基本功夫。三國時華陀看病人有宜針者，就針一、二處。宜灸者，就灸一、二處，病者應手而愈。諸如雷公問道，黃帝授之《明堂針灸圖》涪翁《針經人許希聚應針經要訣》金?《竇太師針灸入明?高武《針灸聚英凡》徐廷風《徐氏針灸凡汪機》《針灸問答人還有《資生針勛《針灸大成》等書，都值得一讀。佛門醫術，含蘊更深。釋跡牟尼佛精通醫方明，藥師佛琉璃光如來，是無上大醫王，普賢菩薩也明通醫術，觀世音菩薩四十二大悲手印亦顯治病奇效。我之所習佛門內家功夫，修持難度更大，非一朝一夕之事。如參禪打坐，凈心除塵以凈化心靈。慈悲喜舍，六度萬行既修醫德又圓融自性。修戒。定、慧以達明心見性等等，都與醫道相通相關聯。你們的確實有心探究，今后如有機緣我們可以一起探究。
   
　　心月講說中提到古代醫學經典，佛學名詞術語，來訪者雖然不能完全理解其具體含義和深刻道理，卻也能啟迪他們去思考，點化他們的菩提道心，使他們個個都覺得受益匪淺。人人高興而來，滿意而去。
　　
　　第一節 隨緣解說苦
   
　　忙碌了一天的心月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天已經黑了。他才感到一天長達十小時以上的診斷、治療確實令人困乏。由于他有很深的內功，只須靜坐少頃，便能疲勞頓消，精神倍增。他收拾了器材、房間，關好店門。吃完房東太太的兒子給他送來的可口素食，又喝了一小碗清熱解毒的綠豆湯之后，他就換下衣服，放在盆子里立刻動手搓洗。這時，房東太太推開門進來了。
   
　　心月忙客氣地招呼她：“馮太太，你請坐。”
   
　　觸太太笑容滿面地對心月說：“不客氣，不客氣。今天又是整整一天不歇氣地治療，你太辛苦了?！?BR>   
　　“沒有什么，我已經習慣了／’心月一邊不停地搓洗，一邊回答。

　　房東太太看見心月在搓洗盆子里的衣物，便以略帶責備的口吻對他說：“我不是多次對你說過。叫你把臟衣服換下來交給我，由我幫你洗嗎？你怎么不聽話，老是犟著要自己洗呢?！?/FONT>

　　“馮太太，謝謝你的好意。我一向喜歡自己動手，你為我煮飯就已經令我過意不去了，實在不愿意多給你添麻煩?！毙脑陆忉屨f。

　　“唉呀，你們出家人嘛，真是，太苦自己了。你看你，一天到晚，忙著給人家治病，累得什么樣兒。吃得又那么簡單，老是豆腐，白菜，豆芽什么的，一點油葷都不沾。穿的也都是粗布衣服。噴，噴，真是太苦，太苦了！出家人真是不可思議喲。”

　　心月聽了只是淡然一笑，繼續埋頭搓衣服。這位馮太太五十上下年紀，體態豐腴，膚色白皙，看上去與三、四十歲的婦女差不多，一望而知是一位善于保養的女性。她的丈夫是大學英語教授，自己文化程度也很高，有一雙十分可愛的兒女，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很是愜意。不料，丈夫突然患病去世，家境突變。為了增加一點收人，以彌補家用，于是經人介紹把一間房屋租給心月作診所之用。幾個月來，她為心月神奇的醫術，高尚的醫德和高尚的人品，深深感動了，所以對。0月十分敬重。不僅平時盡心盡力為心月做可口的飯食，還時時關心，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問寒問暖。因此，心月對這位樂于助人的房東也十分敬佩。

　　“心月師父，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行么？”馮大大問。

　　“什么事，請講吧。還客氣做啥。”心月不在意地回答。

　　“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她的腰扭傷了，想請你給治一治。”

　　“馮太太，你知道，推拿按摩觸及肌膚，因此平常我是不輕易給女病人治病的。”心月一邊洗衣，一邊說。

　　“這個，我知道?？墒沁@個姑娘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每次來看病人多，她都沒敢來驚動你又悄悄回去了。我看她痛得直咬牙，人又黃又瘦，實在可憐，所以剛才叫住她，問明了情況，才特意過來找你的。心月師父，你就發發慈悲，為她治治病吧。她怪可憐的?！狈繓|動情地為一位素不相識的人求情。

　　“她現在在哪里？”心月被房東的善心所感動。答應了她的要求。

　　“我叫她站在門外等著呢。是不是去叫她進來？”

　　“馮太太，你知道，我一般是不給女人治病的，實在非治不可，也必須有病人家屬在一旁監護陪伴……?！?/FONT>

　　“這個我知道?！狈繓|太太不等心月說完，便接過話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就當我是她的親屬，你給她治病時，我在一旁守候著，不就行了么、’

　　“那么，叫她進來吧。”心月臉上為難的神色消失了。

　　“要得?！狈繓|太太高興地開門出去叫人。不一會兒，房東太太領著那個小姑娘走進了心月的診室。

　　“心月師父，你好?！惫媚锴由亟辛艘宦暋?BR> 
　　心月停止搓衣抬起頭來一看，站在面前這個姑娘，年紀大約二十出頭，身體瘦弱，穿著洗舊了但很整潔的花布衣服，扎著一對小辮子，雖然強作笑容，也掩藏不住內心的痛楚和憂傷。
 
　　“你叫什么名字？”心月問。
 
　　“穆寒竹?！惫媚锏椭^小聲回答。
 
　　“干什么工作？”
 
　　“紡織女工”
 
　　“你的身體哪些地方感覺不好？”

 

　　“我在廠里搬運紗錠時，不小心，把腰傷著了。在廠里衛生科看了幾次，都沒有效果。聽人家說，心月師父的醫術很高，我就找來了。……”
 
　　寒竹低聲地陳述病情。心月一邊聽一邊用醫家特有的眼光，打量著病人的氣色、神光、說話時的呼吸，心里則在暗暗判斷對方身上的病痛。聽完陳述，心月就對她說：    “我看你不僅腰部有扭傷，而且氣血虛弱，身體內部還有病，這就不是一次、兩次能醫好的。我先把你的腰傷治好，你再吃幾付我開的草藥，把你的身體全面調理調理，你說好嗎？”
 
　　“師父說得太對了?！蹦潞窀屑さ卮鸬?。
 
　　“躺到床上去吧，先給你治腰傷?！毙脑聫陌噬险酒饋?，擦干兩手。
 
　　寒竹躺到小床上，臉朝下俯臥著。解開衣服，把腰部亮出來。
 
　　心月走上前去，為穆寒竹推拿按摩起來。房東太太在一旁站著。
 
　　心月認真、仔細地為穆寒竹治療、一絲不茍。在他的神奇的手指的作用下，穆寒竹感到體內有一股熱氣在沖動、奔流，驅趕著她的病痛，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傳的輕松，痛楚頓時消失了一多半。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治療結束了。心月對她說：
 
　　“明天再來治治吧，你年輕，腰痛會很快治好。但是你的身子太虛弱了，體內的慢性疾病，得慢慢治才行?！?BR> 
　　“謝謝你，師父。這是我的診費，請你收下吧?！蹦潞駨囊麓锩鲥X雙手奉上。    心月看看穆寒竹，對她擺擺手說：
 
　　“算了吧，看樣子，你收人不多，生活也不會寬裕。你的診費，我就不收了。把這錢拿去買營養品，補補身體吧。你的身體太虛弱了?！?BR> 
　　“這怎么好意思呢……”寒竹執意要付錢。
 
　　房東太太在一旁插話說：“小穆姑娘，心月師父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本。既然他不收你的，你也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哎呀，我今天真是運氣好，碰見你們二位大好人。心月師父，那我明天什么時候來好呢？”姑娘高興地說。    “你還是比照今天這個時候來吧。白天人太多，我忙不過來?！毙脑乱贿呎泶矄?，一邊回答。

　　“怎么好又耽誤師父的休息呢。”

　　“沒關系，沒關系的。好，你早點回去休息了吧?！?/FONT>

　　“那就多謝了。”穆寒竹向心月道謝后，又向房東太太道過謝，這才轉身離去。
 
　　房東太太收拾好碗筷，也離開診所回去了。第二天晚飯后，穆寒竹又來到診所。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由房東太太陪著治病。三四天過去，她的傷、病大大好轉了。時間一長，彼此漸漸熟了。在心月給她針灸、按摩時，房東太太就同她拉開了家常。問她住在什么地方？家里有些什么人？姑娘也就坦誠地講述了她不幸的身世。
 
　　她出生在上海市郊的一個村子里。年幼時父母相繼病逝，她是由年邁的奶奶撫養長大的。初中畢業以后，奶奶也去世了，剩下她一人孤苦伶什。正在這時，上海一家紡織廠到村里招工，她就報了名。由于她心靈手巧，又有一定的文化，所以被工廠錄取，來到上海，當了一名紡織一工。紡織廠里的勞動是很苦、很累的。三班倒，一上車臺就要于8小時。一人要看許多臺機子，不停地奔忙在飛快運轉著的織布機前。她不僅堅持下來了，而且干得很出色。雖說辛苦勞累，她也覺得愉快、幸福，因為自己在為國家創造財富，能憑一雙手掙錢養活自己了。她進廠的第三個年頭，車間里的一個技術員看她美貌動人，又善良純真，因此對她產生了邪念，拼命地向她求愛。年輕幼稚缺乏社會生活經驗的她，輕信了那些裹著蜜糖的謊言。那人的甜言蜜語、虛情假意，騙取了少女純潔的愛。她深情地癡癡地愛著那個男人。夢想著很快就要同自己心愛的人組成幸福家庭。不久，她發覺自己懷孕了。當她把這消息告訴那男人時，那個騙子才說自己是有婦之夫。小穆發覺自己上當受騙，痛不欲生。但她想到自己的名聲，畏懼社會上流言蜚語、指責、譏笑，也就沒有勇氣去告發那個騙子，只得自己去一家私人診所，央求大夫秘密地為她做人工流產。誰知，那診所的醫生，也是個流氓、壞蛋，在為她做人工流產之際，又喪盡天良地污辱了她。小穆又氣又恨，想不到世上會有如此壞心的男人。自此以后，她的身體垮了，長期失眠、飲食不思，精神萎靡不振，干活兒也不像過去那樣靈活、敏捷了。后來又發生了腰部扭傷的事，不得不請假回家養病。她從廠里集體宿舍搬了出來，在北京西路租了一間房子居住?，F在已有好長時間沒去工廠上班了。
   
　　聽完穆寒竹對自己生平遭遇講述，馮太太早已淚眼汪汪，連聲嘆息：“好命苦！好命苦！”憤憤地責罵兩個壞男人豬狗不如。心月對寒竹的不幸也很同情、憐憫。為鵬寒竹從苦難中懂得人生的道理而振著起來離苦得樂，心月便講起佛經里一個很有名的故事。
   
　　釋迎牟尼有一位叫蓮花色的女弟子，是被譽為“神通第一”最杰出的比丘尼。她出生在古印度德義尸羅城一位長者家里，生來十分美貌，深得父母鐘愛。16歲時父母就為她招贅了夫婿。小兩口挺恩愛，還有了一個女兒。不幸的是，父親不久就去世了，蓮花色的母親耐不住寂寞竟與女婿私通。這事讓蓮花色知道了，一氣之下便拋棄母親、丈夫、女兒離家出逃。后來在外地又嫁了一個丈夫，夫婦倆生活得十分幸福。十幾年后，蓮花色的后夫出外經商，買了個小妾回來藏在朋友家里。蓮花色知道后，哭鬧著追問后夫，并見到了那個小妾。經查問，才知道小妾原來是蓮花色與前夫的女兒，她差點兒氣絕在地。她對母親和后夫亂倫之事深感痛心，于是又離家出走四處流浪。為了生活，她當了妓女。有一次，一個外道出錢，讓蓮花色以美色去引誘尊者目蓮。目蓮對她說：“可憐的女人，你的身體已污穢不堪，現在為了一點錢，又昧著良心想來誘惑我，你這樣只有在污泥里越陷越深。”
 
　　蓮花色說：“尊者，你既然知道我的來意，我也不瞞你，我確實想用美色征服你的神通，我的罪孽深重。我也想向善，可是世間的一切叫人太灰心，我想我是不能自拔了?！闭f著她哭了。
 
　　目蓮安慰她說：“你不要灰心，不管你過去的罪孽多么深重，我的老師佛陀一定能救你的?！?BR> 
　　蓮花色跟著目蓮來到釋跡牟尼佛面前，向佛仟悔，要求佛伸出援救之手，拯救她這個卑賤之人，讓她出家追隨佛陀。佛答應了。于是，蓮花色發憤用功修行，心向善良，修行日益精進，終于證得阿羅漢果。講完這則故事，心月真誠地說：“一個人只要能有勇氣從苦難中站起來，總會有光明前程的?！?BR> 
　　聽了心月講的故事，馮太太說：“佛祖慈悲，救人危難。給受苦的人指出一條生存之路。太偉大了！”穆寒竹大為感動，她說：“心月師父，你真是太好了！我在廠里聽師傅們說四川來了位和尚，醫術高明得很，能夠起死回生，才慕名前來求醫。想不到你的心這么善良、慈悲。不僅治好了我身上的病，還為我解除了精神上的痛苦，使我鼓起了生活的勇氣。真不知道要怎樣感謝你才好呢？”
 
　　心月淡淡地一笑說：“小穆啊，助人為樂是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的美德嘛。幫助你解除痛苦，也是一個出家人應該作的，不用謝了?！?BR> 
　　穆寒竹激動地點點頭。她忽然話題一轉，對心月說：“心月師父，我有一個請求，不知你同意不同意?！?BR> 
　　心月一怔。轉眼看著她說：“你說說看。”
 
　　“我看你現在的診所，一天到晚，病人多得很，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各種雜事也不少，反正我現在請病假在家閑著無事。以后，就讓我來你這兒，幫你掛號和做各種雜活，以便你能專心致意地為病員治病，就讓我也來跟你學做些好事，你看行么、’顯然這姑娘心里的話已經憋了很久了。所以一口氣說出了要求，還申述了理由。
 
　　心月說：“這個……讓我想想再說p o”
 
　　穆寒竹又懇求道：“心月師父，用不著多想了。我自己有住處池不要工資。每天早上來，晚上把診所打掃干凈后就回去。決不會給你增添任何麻煩的。師父就讓我為幫助他人解除病痛盡一分力吧，我也想用實際行動來報答你對我的恩情啊。”
 
　　馮太太同情寒竹的不幸，更贊許她知恩圖報的要求。她勸心月說：“師父，我看你確實需要個人幫幫忙，替你做點雜活。就讓她來做點雜活吧，一則你可以多治幾個病人二則她也有了事做。如今她不去工廠上班了，在家閑著也不是個辦法??！”
 
　　心月思忖了片刻，然后說道：“既然這樣，寒竹就到我這診所來幫助掛號登記吧。工錢，我還是照給。”
 
　　穆寒竹歡天喜地地告別了心月，回家去了。
 
　　第二天起，在心月的診所里，有了一名專管登記掛號  的工作人員。每天清早，天剛發白，穆寒竹便趕到了診  所。掃地、抹屋，打掃清潔衛生，燒好茶水，接待前來就診  的病員。
 
　　傍晚，送走最后一名前來就診的病人之后，穆寒竹又  忙里忙外，把診所收拾得有條不紊。她還不顧心月的一  再反對，搶著把心月換下來的衣物洗得干干凈凈。又向  房東太太學得了一手烹調素食的手藝，在廚房里為心月做出可口的飯菜，端到心月的面前，督促他進餐。吃過晚飯之后，穆寒竹常常央求心月為她講解佛經，或者擺談佛教的各種各樣的故事。寒竹對心月廣博的學識敬佩萬分。在寒竹眼里，她崇拜的心月師父，就是一尊可親可敬的活菩薩。她在心月的診所里，在佛光照耀下度過了半年多忙碌而愉快的時光。心月也對寒竹姑娘的善良、質樸、勤奮，留下了好印象。他祈愿也努力幫助穆寒竹更多地理解佛陀的教化，使她從生活的苦難中得到解脫。
 
　　1958年，開展全民大煉鋼鐵、大辦糧食。上海市政府動員城市居民和知識分子下鄉支援農業，去農場體驗生活。心月接到通知，要去設在安徽農村的上海農場參加勞動鍛煉。臨行前心月關閉了診所，對馮太太說：“我在你這兒住了一年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你對我照顧很多、很好。我都感激不盡，銘記在心了?！?BR> 
　　“啊呀，心月師父，你是一個大大的好人，我對你的關心和幫助都不夠得很。你突然要離去，我們一家人都舍不得呀。”馮太太說著，眼圈兒紅了，聲音也便咽起來。穆寒竹在旁邊更是啼噓流淚，泣不成聲。
 
　　心月顯得十分平靜，他回轉身對穆寒竹說道：“小穆，你在我的診所里干了幾個月，替我做了很多事，我也謝謝你了?！?BR> 
　　“師父，……這幾個月來，你不僅治好了我身體上的病，還治好了我心靈上的病，你真是比我的親人還要親呵！……”寒竹說著禁不住哭了起來。
 
　　心月勸導說：“小穆呵，不用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離合聚散，都是人生活中的必然過程，不要太悲傷。你生活的路還長，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走自己的路吧。相信一句話，好人總會有好報的？”說完心月打開藤條箱，從里面取出厚厚的一疊鈔票，數也未數，便遞給穆寒竹說：“這點錢，你拿去吧?！?BR> 
　　“不，不，師父?！蹦潞襁B忙謝絕。“工錢你已經給過了。這錢我不能要。這是你辛辛苦苦、一點一點掙來的，我一定不能要?！?BR> 
　　“傻姑娘，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比我更需要用錢，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用這錢買點食品，好好補補身體吧。我的生活很簡單，用不了多少，我還有錢呢?！?BR> 
　　房東太太也在一旁勸說道：“小穆姑娘，既然心月師父這么慈悲，你就收下吧，不要辜負了師父的一番好意?！?BR> 
　　穆寒竹見師父態度真誠而堅決，推辭不過，只得把錢接了過去。心月便接著說：“好了，小穆這里沒有你的事了。你回家休息吧，我還要到幾個朋友那里去辭行，作些動身出行的準備呢?！?BR> 
　　穆寒竹想了想，便默默無語含淚離去了。
 
　　心月接著又從箱子里取出一筆數目不小的錢送給了一再推辭不受的房東太太。然后到社賄英、江脈何會計等人家里—一辭行。朋友們都對。動月好言勸慰。
 
　　動身的日期到了，心月告別了房東太太一家人，帶著他十分簡單的行李，搭上公交車到了火車站。
 
　　熙熙攘攘的上?；疖囌旧?，人頭攢動，熱鬧非常。心月來到車站廣場，遠遠地看見廣場一角立著一塊貼著白紙的木牌，上面寫著：上海農場接待站。木牌前一張條形辦公桌邊坐著一個干部打扮的中年男人。心月走到接待站前遞過農場的通知書報了到。那人將他的姓名、職業，籍貫等登記完畢后，便叫他帶上行李在旁邊一間候車室里等候。那里已經集結了一百多人，男多女少。
 
　　心周剛剛站定不久，那位四川老鄉何會計便趕到車站，代表杜眠英和江塘兩位老人為他送行來了。老何帶來兩盒點心，囑咐。o月萬事小心謹慎，并頻頻祝愿他一路平安，多多保重。
 
　　不一會兒，寒竹與馮太太也急匆匆地趕來了，寒竹兩眼充滿了血絲，顯然是嚴重缺乏睡眠和哭泣造成的。她手里拎著一個小布包，徑自走到心月面前，叫了一聲：“師父！”

　　看見她這副疲憊和憂傷的模樣，心月對她倆說：“我不是說了不必來送我嗎，怎么你們還是來了？”
 
　　“來給師父您送行。您這一走，不曉得今后還能不能見面喲?！焙裼盅屎碛灿玻奁饋??！岸际谴笕肆?，快別這樣流眼抹淚。讓人見了笑話／’心月低聲地提醒她。
 
　　穆寒竹揩了揩眼淚，努力使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馮太太從寒竹手里拿過小布包，對心月說：“心月師父，這是她連日連夜，趕著為你做的兩套衣褲，你就帶去換著穿吧?！€有，這是我為你做的一些素食面點，平時你最愛吃的，帶著路上吃……＊”
 
　　心月感動地收下衣物、食品，連聲道謝。接著他又叮嚀道：“小穆，以后，你可千萬要注意自己的身體，這是最重要的。什么事都要想開些，別把氣悶在心頭，那樣會急壞身體的。切記，切記！馮太太，小穆是個無父無母無親無靠的姑娘，今后你要多費心照看她點。將來有機會，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我們一定記住！師父，你也要多保重呵！”
 
　　這時去安徽的列車開始剪票進站了。農場工作人員招呼去農場的人們排好隊依次進站。
 
　　心月忙提起行李物品，匆匆與老何、穆寒竹、馮太太告別。然后進站，上了火車。
 
　　三位送行的人怔怔地站在廣場，看著心月的背影慢慢地消逝在車站的人口處。兩行眼淚止不住地從穆寒竹白皙瘦削的面頰上流淌下來。久經滄桑的老何與馮太太也神情憂傷地噙著淚水。

　　第二節 農場經磨煉
 
　　列車奔馳一日一夜之后，便到了離上海農場不太遠  的宣城車站。
 
　　心月一行人，各自攜帶行李，從列車上下來排成隊。  領隊人清點完人數以后，大家便依次登上農場派來的，早  已等候在車站外面的幾十輛大卡車。不到半小時，汽車  就開進了上海農場。
 
　　上海農場坐落在安徽省的宣城郊外。這兒林木蔥郁，地勢開闊，農場是由上海市公安局與民政局為安置下鄉接受勞動鍛煉的城市無業或社會閑散人員聯合建立的，心月到達時，農場里已有員工上千名。
 這是個新建的農場。心月一行人來到農場，便根據各人的具體情況，分配到各種不同的作業隊里干活?？紤]到心月曾經掛牌行醫，農場領導將他分配到農場的醫院里工作。
 
　　初到醫院，院領導問他學過內科還是外科。聽說心月只會傳統的推拿、針灸，醫院里當時還沒有這種科室，于是安排他收發文件，掛號登記，干一般性的雜務。心月默默地干著分配給他的事務，從不多言多語。
 
　　有一天，農場所在縣的一位于部患腰痛病，因為在縣醫院醫治了幾次都無效，便來到農場醫院，想請這家醫院的外科大夫治療。外科大夫適逢有事外出。那位于部便坐在登記室外等候，無意間與心月聊起他的病痛。心月問他：“同志，你這腰痛病，是怎么得的？有多久了？”
 
　　“唉呀，說不得喲，上個月去農村參加勞動，不小心就把腰扭傷了。痛了快一個月羅，在縣上醫院醫了無數次，都沒見好。所以，今天才來你們農場醫院試試運氣的。”
 
　　心月說：“我懂得一點推拿按摩，讓我幫你治治，你看  行么？”
 
　　那干部一聽，立即同意：“那好，那好，就請你給我治  一治吧?！毙脑掳巡∪藥нM登記室，讓他躺在三人條椅上，  然后走上前去，對準他的腰痛的部位，運指點穴、推拿。  短短幾分鐘，治療便告結束。心月對他說：“你站起來活  動、活動，看看有沒有效果？”
 
　　那位干部站起身來，在小屋內彎腰、旋轉，做了好幾個動作，仿佛。O月把他的病痛一下子拈掉了，沒有一點兒疼痛的感覺，只感到渾身輕快無比。他高興地說道：“好了，好了！完全好了?，F在我的腰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咦，你用的是什么方法，這么神奇，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就把我的病治好了？！”
 
　　心月淡然一笑說：“我用的是我們佛家傳統的點穴，推拿按摩療法?！?BR> 
　　“呵，原來你是一位和尚么？”
 　
　　“是的?！?BR> 
　　“你俗家貴姓？”
 
　　“免貴姓李。”
 
　　“唉呀，想不到這么高明的醫生，被放在登記室管收發、掛號，太委屈你了，太委屈你了?！蹦俏桓刹窟B聲嘆息。
 
　　“沒有什么，都是工作嘛。”心月平靜淡然地回答。
 
　　“我和你們院長很熟。一定要去向他推薦你。讓你的才能充分發揮出來。謝謝你了，謝謝你了！”’那干部說完，十分高興地走出了登記室。
 
　　自此以后，便時常有縣里的干部，慕名來到農場醫院，指名道姓要收發室的李醫生為他們治病。凡求醫者，心月總要細心地為其治療。病員都得到滿意的療效，高興而去。
 
　　不久，醫院領導就找心月談話。醫院專門新開設一間針灸治療室，把他從登記室調到診療室里，作主治醫生。他的生活待遇也得到一定改善。分配給他一間臥室。伙食也照顧他的生活習慣。從此，心月在農場醫院里白天為病人治病，晚上回到小屋，仍然參禪打坐，默念經文，依然持戒精進，修行不息。第二年春末夏初的一天上午，一輛小轎車開到農場醫院院壩內停下。從車內走出來農場所在地的地委組織部長和他的妻子。醫院院長親自上前迎接，當他們在院長辦公室落座以后，哪謙恭地說：“馬部長，歡迎你到我們農場醫院來指導工作。”

　　“不客氣，不客氣，我今天到你們醫院來，不是為了工作，而是有點私事。”部長說明了來意。

　　“什么事，請講吧，只要我們辦得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聽說，你們這里有位醫生，是從四川來的一個和尚，醫術十分高明，是嗎、’部長詢問。

　　“是的。有一位李醫生，點穴、推拿和針灸，療效都非常神奇／’院長點頭回答，簡單介紹了心月的醫術。
　
　　“他能治什么病？”

　　“內科、傷科的許多疾病，他都能治?！?/FONT>

　　“請你去把他叫來，我想親自和他談談?！?/FONT>

　　“好的。請您稍等?！痹洪L隨即起身離去。
 
　　不一會兒，院長同心月一道走了進來，院長指著心月，向馬部長介紹說：“馬部長，這位就是我們醫院的李醫生?！?BR> 
　　“呵，你就是李醫生，請坐，請坐。”馬部長立起身上前握手。隨后轉身對院長說：“院長，你有事去忙你的吧，我和他單獨談談。”“好的?！痹洪L立刻退了出去，隨手把門關上。
 
　　心月在沙發上坐下。馬部長為他倒了一杯開水，然后說：“李醫生，我聽很多人講起你。他們都說你的醫術非常高明?！?BR> 
　　“不敢說高明，只是懂得一點推拿和針灸罷了。馬部長，你有什么病痛嗎廣’心月謙遜地回答，接著就把談話引人了正題。

　　“不，我今天來，不是請你為我治病，而是我的愛人有病，……”部長指了指坐在他身旁的那位女士。心月上下瞄著這位部長夫人?？瓷先ニ蠹s三十左右年紀，模樣端莊秀美，但面色顯得蒼白，臉上帶著痛楚憂郁的神情。馬部長接著說：“李醫生，不瞞你說，我倆結婚已經快十年了，還沒有小孩。她到許多醫院，找了好多有名的大夫、專家診治過，都沒有辦法。今天特意專程來請教你，看你有什么辦法沒有……?！?BR> 
　　聽了馬部長的陳述，心月思忖良久，方才開口說道：“你夫人的不育癥，不是器質性的毛病，而是經絡不通暢所5；起的。我可以用針灸和點穴之法，試著為她治治看。”
 
　　聽完心月的診斷意見，馬部長感到這個醫生的見解確實不一般，高興地說：“那太好了，就請李醫生給治治吧。”

　　“可以。但是，馬部長，我有一個條件?！?/FONT>

　　“什么條件？請講?！?/FONT>

　　“我是一個出家人。治病方法特殊，所以一般不給女同志治病，非治不可的，必須有家屬在一旁陪伴才行。”

　　“可以，可以，以后每次我都陪她一道來好了?！?/FONT>

　　“那就請你們兩位到我的治療室來吧，我馬上為你夫人治療。”
 
　　二人旋即起身，隨心月進了治療室。
 
　　自此以后，每周馬部長夫婦都要到醫院來，請心月治療一次。一月之后，那位部長夫人的面色紅潤了，精神狀態也顯然變好了。一次，醫院院長把心月叫到辦公室去，高興地對他說：“地委馬部長打電話來，說他夫人的病已經完全好了。要我代他轉達對你的謝意。哎，李醫生，告訴我，她得的是什么?。俊?BR> 
　　“一點小病而已?！毙脑轮t遜地一笑，回答道。
 
　　“一點小病會動他地委組織部長的大駕，幾次三番，不厭其煩地朝我們這兒跑么？噴，噴，李醫生，真有你的。馬部長還特地給我打招呼，叫我在生活上要特別關照、優待你呢？好好干吧，我們不會虧待你的?！?BR> 
　　“謝謝，謝謝。”心月說畢，便轉身出了院長辦公室。
 
　　那年月正是國家自然災害嚴重，國民經濟困難時期。  全國人民都處于經濟生活十分貧乏的境地。糧食定量很  低，糖、油等副食品也十分短缺。農場的員工，很多人生  病，有的還因營養不良而死亡。心月卻被視為高級知識  分子、技術人員，得到了農場醫院的特殊照顧，享受比一般職工定量優厚得多的糧、油、肉等主副食品供應。心月把肉類食品饋贈給了別人。堅持素食，不沾葷腥。
 俗話說：才高招妒，樹大招風。心月的醫術精良，將很多病人的沉菏頑疾治愈，來找他治病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很多是當地的各級領導干部。領導和群眾的稱贊，特殊的照顧，使得有些醫生心里很不平衡，由嫉妒發展到對他的不滿。時常對他冷嘲熱諷，甚至指桑罵槐。對此，心月總是不溫不怒，依然對找上門來的病員，不分貴賤賢愚，一視同仁地悉心治療。農場場長及醫院院長得知這些情況后，一方面批評那些對心月進行惡意中傷、嘲諷的人；另一方面又找心月談話，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對于這些，心月始終都是抱著超然物外、寵辱不驚的態度。繼續以他的慈悲濟世精神，利濟眾生。用他的神奇的醫術不斷創造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一次，心月正在院長辦公室里為院長治病。一位年輕女護士跑進來，對院長說，從外縣的醫院里轉來一位急診病人。這位病人在輪船上工作，因為工傷，斷了兩根肋骨。醫院的外科主任檢查過了，說要住院治療，得上夾板固定，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約需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治好。病人不愿意，嚷著要請李醫生給他治。
 
　　院長聽完護士的敘述，隨即問心月：“李醫生，這種病如果用你的方法治療要多長的時間？”
 
　　心月沒有馬上回答。他知道，這種外傷，治療起來不會用多長時間，也費不了多大功夫的。但他感到為難的是，如果回答院長的提問，自己出手治病，那診斷在先的外科主任會認為自己是出風頭，以至招惹麻煩。誰知院長卻一再追問不放。心月此時轉念一想，那位病人，跌斷了肋骨，一定很痛苦，如果因此而在醫院里裝上夾板，躺在床上兩個月月p還要受多大的痛苦與不便啊。出家人的慈悲、惻隱之心一動，心月便回答道：“我想不必費那么多時間就可以治好。領導如果讓我治，我可以試試?！?BR> 
　　院長聽了，十分高興?！北憬凶o士去把那位病人領到辦公室來。他想親自看一看。0月如何治病。
 
　　護士聽到吩咐，立即轉身跑了出去。
 
　　一會兒功夫，那位躺在擔架推車上，不停呻吟叫喚的傷員被推進院長寬大的辦公室來了。后面還跟著那位不服氣的外科主任和許多好奇的醫護人員。
 
　　只見心月不慌不忙地走到傷員躺著的擔架推車前面，一邊詢問病員哪里疼痛，一邊將手伸到病員的衣服里去，在他的相關穴位上進行點穴和按摩。所有在場的人都全神貫注，屏息斂神地看著心月為病人治療。在心月的神奇手指的按摩下，那個傷員漸漸停止呻吟，安靜下來。又過了十幾分鐘，那位傷員說傷處已經不痛了。那位外科主任好奇地走上前去，將那個病人的衣服撩開，想看心月究竟是如何治療的。這時，心月對病人，也是對所有在場的人說，斷了的肋骨已接好，復位了。隨即，他又艱p個傷員說：“你從床上下來，活動活動，挺挺胸，彎彎腰，試試看還痛不痛。”
 
　　那個病員依照心月的吩咐，緩慢但輕松地起身下地站立，試著做了幾個挺胸、彎腰的動作，高興地連連說道：“不痛，不痛，一點兒也不痛?！?BR> 
　　在場的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們面面相覷對心月神奇的醫術感到困惑。
 
　　接著，心月又對那位病員說：“肋骨雖接好了，還得保養一些日子傷口才能愈合，要注意靜養休息。不要劇烈活動，也不要于重活?，F在你跟我到診療去，我再開幾樣草藥給你，拿回家去煎服。過不了多久，就會痊愈的。”說完又回頭對著院長問：“院長，你看這樣行嗎？”
 
　　院長連連點頭：“行，行，李醫生，你真行，去給病人開藥吧?！?/FONT>

　　外科主任呆呆地立著看著心月離去的背影。口里哺哺地自言自語：“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卜…??”
 
　　宣城縣政府有位四十多歲的局長，來求醫。他說，近些日子只覺得體內不舒服。到縣醫院檢查，沒有結果。聽人說上海農場有位神奇的李醫生，所以專程到醫院來，請』0月給檢查檢查到底患的是什么病，
 心月通過按摩，查出他的腹內長有一個一斤多重的瘤子，并且，用鋼筆在他的腹部畫出了這個瘤子生長的部位及大小。那位局長說，他在縣醫院去檢查過，那里的醫生說是軟組織增大，沒有說是瘤子。
 
　　心月讓他回到縣醫院去復查，并建議檢查結論出來了，就動手術把它割掉。并向那位局長斬釘截鐵地說，保證診斷無誤，否則，愿承擔全部責任。那位局長將信將疑地回到縣醫院復查?？h醫院外科主任聽局長轉達了心月的診斷，又仔細作了檢查，相信心月的判斷不錯。就照心月畫出的部位，開刀手術。結果，從那局長的腹內取出了一個重達二．8斤的肉瘤來。局長病愈后，專門到農場醫院來，對李醫生的救命之恩表示感謝。
 
　　心月仍是淡然一笑說：“不用謝我，是縣醫院的醫生給你做手術做得好?！?BR> 
　　這類的事例實在太多了，不勝枚舉。
 
　　心月在上海農場的眾苦面前常自想到：“佛唯以無緣大悲，同體大悲，度脫眾生為懷，了無人我彼此之心，縱度盡一切眾生，亦不見能度所度之相?！币虼怂麖牟挥嬢^名譽地位，個人得失，是是非非。有時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在重慶華巖佛學院進修時，住在藥師殿里恭敬向藥師佛頂禮的情景，想到：“藥師佛是無上大醫王，物疾心痛千萬種，社會就是大道場?！庇袝r又情不自禁的想到《壇經》中慧能大師說的“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黨”。聯系眼前事實便覺得領悟更深刻了。農場醫院的磨煉，使他深深體悟到：“佛學就在現實的人生之中，佛教就是植根于污泥而不染的潔白的蓮花啊！”
 
　　1966年，一場席卷全國的“文化大革命”，在中華大地上狂飄般地開展起來了。大字報、紅衛兵，破四舊、大串連，揪斗走資派。到處一片混亂，各級黨政機關，先后陷人癱瘓。整個社會呈現出一種無序的狀態。
 心月所在的農場，也不例外。往常的生產、勞動、工作秩序都被打亂。群眾中各種造反派組織成立起來了。他們開始響應中央文革小組的號召，大揪所謂的走資派，批判“劉鄧路線”，揪牛鬼蛇神，大搞階級斗爭。
 農場醫院新調來的幾個剛從大學分配來的年輕醫生，成了文革中的積極分子。醫院又調來了一位新的院長。這位新院長是支持造反派的。心月所在農場的陳場長和農場黨委魏書記，都靠邊站了，被打成了走資派，關在牛棚里。他們天天都被批判斗爭。今天這個分場批，明天那個分場批。造反派給他們戴上高帽子，脖子上掛著用細鐵絲吊著的沉重的黑牌。批斗大會上，被迫彎腰，反剪雙手、作噴氣式飛機狀。有人還跳上臺去，對他們拳打腳踢，吐唾沫，肆意侮辱謾罵，竭盡凌辱迫害之能事。陳場長與魏書記，都是黨的好干部，他們品德好，作風廉潔正派，認真執行黨的方針政策，也很器重和關心農場中那些德才兼備、視場如家的職工群眾，也很關心心月。心月神奇的醫術，治好了許多疑難病癥，當一些平庸之輩嫉妒和攻汗心月時，陳場長和魏書記總是理直氣壯地保護心月，鼓勵心月用自己的醫術，更好地為病員服務，勸他不要計較那些攻擊他的人。1967年遍及全國的武斗之風正盛，群眾組織之間由棍棒、鋼釬的械斗發展到真槍真炮對打。不少人在武斗中糊里糊涂丟了命，也有不少人受了傷，前來請求心月治療。心月本著佛陀的教導，以出家人，走進了心月的生活。這個年輕人，就是后來他最心愛的弟子朗如。
 
　　1978年秋天的一個星期日，心月在他的小屋里靜心修持。忽然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心月將門打開，看見一個年輕農民，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門外，背上還背著一只竹背籃。
 
　　“年輕人，你找誰？”心月和顏悅色地問。
 
　　“請問，你是心月師父嗎？”年輕人以問為答。
 
　　“是的，我就是釋』0月。”
 
　　“啊，你就是心月師父！我能進屋嗎？”
 
　　“請進！”
 
　　那年輕人走進心月的小屋，把竹背繩放在地上，便對心月跪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態度十分虔誠?！澳贻p人，快起來，你不要這樣?！毙脑旅⑺饋恚瑢λf道。隨即又叫他坐下?！澳銇碚椅矣惺裁词聠?？”
 
　　年輕人禮貌地回答：“我家住在農村，離這里農場有20多里路。我是聽了母親的吩咐，專程來拜望您老的?！?BR>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哎呀，心月師父，你在我們這里住了這么多年，附近幾十里地的人，有誰個不知道。李醫生是從四J；I來的一位神通廣大的心月和尚，醫術高明得很吶。我們村里好多人還到醫院里來，請你治過病呢?！?BR> 
　　“晤，是這樣的?！毙脑曼c了點頭。青年接著自我介紹說：“我姓何，很小時候父親就得病去世了。是母親把我養大的。母親劉。信佛，以前常常到寺廟燒香拜佛。后來，寺廟少了，和尚也散了，沒有寺廟燒香，我母親就在自己家里默默念佛。她還是信佛的。”
 
　　“啊，你母親對佛真夠虔誠?！毙脑沦潎@說。
 
　　“是的，在母親的影響下，我也很信佛，今年我快滿30歲了，還沒有結婚呢?！毙『窝劬锪髀冻鲆环N渴求的光芒?！靶脑聨煾?，我從小便有一個愿望，長大以后在寺廟里做一個和尚……。”
 
　　小何坦誠敘述，勾起了心月對往事的回憶，他不也是幼年喪父，在母親的影響下才萌生了出家當和尚的愿望嗎？這些都是天意的安排??！
 
　　這時候，年輕人從背露里捧出大把大把的花生、紅棗、核桃、梨子，—一放在心月的小桌上，對心月說道：
 
　　“心月師父，這些都是我們自己種的。請您老人家嘗嘗吧。這棗子是我們宣州地區出名的蜜棗，很甜很甜的?！?BR> 
　　“勞煩你這么遠地背起來，多過意不去喲?！毙脑赂吲d地說。
 
　　“這些都是我們家鄉的特產，只是表達我和我媽的一點心意而已／’
 
　　“那就多謝了?！?BR> 
　　“心月師父，今天我到農場來，見到了您，真是太高興了。今后有機會我一定跟你學佛，當你的徒弟。我家離這兒遠，家里還有活路，我就告辭了。以后我還要來看望你的?！蹦贻p人背上背露，向心月告辭。
 
　　“歡迎你有空來玩?！?BR> 
　　小何臨行時，又恭恭敬敬地向心月五體投地的行了三個大禮，這才高高興興地離開農場醫院回家去了。
 
　　心月把小何送出了醫院大門。望著小何遠去的背影，他心里漾起了陣陣溫馨的暖意。他感到這位小伙子太惹人喜愛了。小何的來訪使心月預感到，重歸寺院的機緣就要成熟了。
 
　　此后，小何又來過兩三次。最后一次來拜望心月的時候，他向心月提出了做心月弟子的請求。心月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請求。接著又不無惋惜地說：“可惜，這里不是寺廟，無法帶你在身邊讀經禮佛。”
 
　　小何忽然眼睛一亮，欣喜地對師父說：“離這里30多里遠的梅溪鎮的山林里，原先有座小廟子叫金山堂，后來荒廢了，殿堂房舍至今還空著。只是那兒交通不便，很少人煙，都是竹木林盤。我還有好朋友，肯為我出力。我請他同我一道去把古廟房舍修茸一下。廟子四周空地不少，再開荒種點莊稼，我們兩師徒生活就不用愁了。我們就可以在那里念經拜佛，師父看這樣行么？”

　　“當地的政府允許嗎？”心月問道。

　　“我都到梅溪鎮政府打聽過了，他們說行?！?BR> 
　　心月聽了，心中十分高興，便對小何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愿意到梅溪金山堂去的。不過去之前我們先要到政府辦好手續?！?/FONT>

　　“哎呀，師父，您如果能和我們一起去，那就太好了，我就可以天天聽您講經了?！?/FONT>

　　“我還得先給農場的領導談談，聽聽他們的意見呢?！?/FONT>

　　“那好，我再去梅溪鎮政府說說，然后回去動手培修寺廟，開荒種地。到時候，我們就來接你一同上山?！?/FONT>

　　“好的，你回去準備吧／’
 
　　小何高高興興地離去了。
 
　　翌日，心月走進了農場場長的辦公室，對場長說：“王場長，我有點事，想打攪你一下。”

　　“有什么事，請說吧。”場長客氣地回答。

　　“是這樣的，現在打倒‘四人幫’已經兩年多了。經過撥亂反正，各項工作都逐步走上了正軌，黨的各項政策都在逐步落實。我國的憲法規定，凡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都享有宗教信仰的自由。近來報刊電臺介紹很多地方寺廟都得到恢復。我本是一個出家人。長期以來，一直都向往回到山林寺廟里去生活。聽說離這兒不遠的梅溪鎮附近的山里有座小廟叫金山堂，地方政府準備恢復那座古寺。我想離開農場到那兒去吃齋念佛，弘法利生，重新過我的僧侶生活，不知你們的意見怎樣？”’

　　“嗯，你的這個要求合情合理，也完全合乎黨的政策。這樣吧，等我們開會研究研究，再同梅溪地方政府聯系一下，然后回答你，好嗎？”

　　“多謝你們了?！毙脑抡f畢轉身出了辦公室。

　過了幾天，農場領導便正式通知心月。他的請求被批準了。并且已經與梅溪地方政府聯系好，同意他把戶口遷人梅溪鎮去。農場已經通過電話與梅溪鎮政府聯系好心月落戶人山事宜。

　　心月在農場辦妥一切手續。不久，小何也來到農場接心月師父。他同師父一起在梅溪鎮辦好了落戶手續，就到金山堂居住下來。心月重新又穿上了僧袍。身邊還有了一個徒弟。

　　金山堂地處偏僻，交通不便，人煙稀少。但這兒環境清幽，林木蔥郁，是修行的好去處。心月師徒來到這里，在幾位居土幫助下，培修了破敗的房舍，清掃了殿堂。又在附近荒坡上開出幾畝耕地，生活也就安頓下來。時過不久，心月就為小何落發剃度，賜法名朗如。那時沒有佛經，心月就口授，讓朗如背誦了小心經幾《佛說阿彌陀經入《金剛經》及《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等經文。

　　金山堂有了僧人。附近山民中的信佛者不少，天天就有人上店來燒香。時間一久，十里八鄉的拜佛者天天絡繹不絕前往朝拜。眾人捐資獻糧，半年左右時間，空空的大殿便重新塑起了佛像。置辦了鐘、磐、木魚等法器。還有數名青年陸續到山上出家。心月又派弟子到杭州大寺院請回佛經若干部和早晚課念誦經咒典籍若干。教弟子們按照佛門儀規上殿誦經，參禪打坐。沉寂多年的古廟金山堂從此又恢復了香煙絳繞，佛燈長燃，香客不斷的景象。古寺里木魚聲聲，誦經之聲不絕于耳。山寺外鐘籌之聲悠揚，飛出深山叢林，傳到四鄉千家萬戶。就這樣在重光的金山堂里，心月和他的弟子、香客正常開展佛事活動，過起了晨鐘暮鼓，黃卷青燈的宗教生活。

　　1980年春季的一天，心月收到一封來信，是他的師兄明心法師寫來的，信中還有一張聘任書。明心法師是安徽九華山的首座。他深深了解他的師弟心月，知道他有非常淵博的佛學知識。因此便向廈門南普陀寺正在興辦  的閩南佛學院推薦心月去那里任教。閩南佛學院經過研究，向心月寄來了聘書。

　　心月收到信和聘書，心里十分高興，他的所學，他的宏愿，終于有了得以實現的機會。于是，他安排好寺里的一切，讓弟子朗如接替自己作了住持。然后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書籍，在弟子朗如等人的陪同下，來到宣城火車站。師徒們依依惜別之后，心月登上了南下廈門的列車。

　　第四節 閩南講佛學

　　福建廈門的南海普陀寺，是一座有一千多年悠久歷史的著名古剎，海內外享有盛名。這兒從朝至暮，香煙鐐繞、法號聲聲，香客如云。

　　廈門南普陀寺辦佛學院，培養僧才也是有歷史傳統的。早在1924年，就已開辦佛學院。會泉、大虛、大醒、常惺等享譽海內外的法師，先后在這里擔任過住持或佛學院院長。1937年，弘一法師駐錫廈門時，又創辦了養正院。

　　在十年“文革”期間，南普陀寺寺廟遭到損壞，僧人流失。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開始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新時期。黨和人民政府的宗教政策，逐步落實。南普陀寺經過修復、重放光彩。各地的寺廟相繼恢復，次第開放。在這新的形勢下，培養佛教惜才，成為佛教界的迫切任務。于是，南普陀寺方丈妙湛老和尚積極籌備一下開閩南佛學院。經過數年準備，多方延攬德高才優、學識淵博的佛學師資，閩南佛學院便恢復招生。

　　深冬歲尾，祖國的北方，早已冰封雪裹，寒氣襲人。而在地處南國的廈門，卻仍然是花紅葉綠，溫暖如春。此時風塵仆仆、攜帶著簡單行李、書籍的心月，乘火車抵達廈門。他從火車站剪票口走出來，遠遠看見一群身穿黃色袈裟的僧人，迎候在剪票口外的鐵柵邊，為首的是一位須發皆白，面目慈祥的長老。心月一看便斷定那就是院長妙湛大法師，迎著他快步上前，稽首問訊：“阿彌陀佛！你們是南普陀寺閩南佛學院……”
 
　　一聽他說話的四川口音月p位長老便笑吟吟地對他說：“啊，你就是。O月師吧，我是妙湛?！?BR> 
　　心月，連忙向老法師敬禮：“啊，妙湛法師，你就是佛學院院長、普陀寺的住持。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我也早從明心法師那兒知道了你。你是一位學問淵博、修持謹嚴的好老師。今天，我是特意率領佛學院的首批學員，前來迎接你的。你看，他們就是?！泵钫恐钢杆砗蟮哪菐讉€年輕僧人。并回頭對他們說，“這位就是你們的老師，心月法師?！?/FONT>

　　“老師你好！”幾名年輕人同聲問好，并合十點頭。

　　“同學們好廣心月也高興地回答道。

　　“旅途辛苦了！快請上車，到學院去休息吧。”妙湛一彎腰，將右臂一揚，請。動月去站外廣場上汽車。一名學員上前兩步，從心月手里接過他的行李、書籍。一行人便到廣場上了一輛面包車。心月被學院安排住在環境幽靜的南普陀寺的藏經樓上。那里藏有非常豐富的佛教典籍，供心月備課查閱。

　　當時，佛學院剛剛恢復，首批學員只有9名，是從全國各地來的，都是一。O向佛的好學青年僧人。

　　心月根據這批學員的具體情況，制定了對學員們切實可行的教學方案、教學計劃。他為這批學員首開的課程，就是佛學概論，還有戒律與唯識，他要學員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地掌握佛學理論基本知識。

　　心月知識豐富，學問淵博，備課又十分認真。他的講解內容生動，語言流暢，常常插人不少貼切、生動的歷史典故、軼聞趣事，使學員們對深奧的佛理，并不感到艱深、難懂。所以，深受學員們的歡迎。

　　作為教師，心月不僅注重言教，還十分注重身教。每天早上，他都比學員們更早起身，靜坐參禪，然后與學員們一道打掃清潔衛生。早餐后，為他們上半天課。下午繼續上課。課余時，他又和學員們一道到廟后的山上去搬運柴火、燒飯等。晚上，當學員們都睡覺以后，他還在藏經樓上，備課寫講義。然后是參禪，靜坐修持。心月還時常將學員們帶到后山上，在茂密蔥郁的大樹下、草地上為他們講課，朗誦經文，或教學員們打太極拳，練劍，教給他們武術。節假日，心月從不外出游玩，繼續讀經，備課，修持。在這期間，先后有許多國家的元首、要人，來廈門南普陀寺參觀訪問，如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親王，英國首相、公主。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也到寺院來視察過。心月除了教課和學員一起勞動、練武之外，其余時間始終足不出戶，一心一意地在藏經樓上鉆研佛教經典。

　　生活條件比以前大大改善提高了，可他仍然保持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布衣粗服，素食果蔬，從不奢侈浪費。有的學員生了病，心月就為他療疾治病。把自己每月的薪俸拿出一些來買營養品，給生病的學員補養身體。

　　閩南佛學院的規模逐年擴大。幾年間學員人數逐步增加，由9名，增加到100余名，分為男眾班、女眾班，學制也分為初、中、高、研究部四級。心月所講授的課程，也增加了。計有唯識學、佛學概論、佛教人生觀、百法明門論。佛教基本知識等。好的教學成績、嚴謹的教學作風，心月很快成了學院里深受學僧愛戴的優秀教師。佛學院經過評定，授予他副教授的職稱。春去夏來，寒暑更迭。心月在這里度過了7個春秋。

　　這是心月一生中，過得最愉快、最有意義的黃金般的歲月。經他教學培養，畢業的學生已有好幾十人，其中有不少學員畢業后到新加坡、美國、香港等地成了那里佛教寺廟的住持。他的教學也給學生們留下了深刻難忘的美好印象。他的一位弟子炒藏，現在是廈門南普陀寺的堂主，在。動月離開閩南佛學院若干年后，回憶起當年心月老師為他們講學時的情形，依然感到無比親切，連連稱贊。

　　1987年秋，心月接到重慶市宗教局托居士黃維誠寫來的信，盛情邀請心月返回他的祖庭重慶華巖寺主持古寺恢復開放大計。不久，黃維誠居士又遵照重慶市佛教協會及重慶市政府宗教局領導以及四眾弟子們的囑托，專程來到廈門閩南佛學院拜見心月。熱情而誠懇地邀請他回到重慶華巖寺去為恢復祖庭出力。為了弘揚佛法，為了祖庭重輝，年逾花甲的心月，毅然決然放棄了廈門閩南佛學院安定舒適的生活，欣然同意返回重慶，為重光祖庭華巖寺貢獻全部心力。

　　佛學院院長、南普陀寺住持妙湛法師，十分贊賞心月的毅力和決心。在心月出閩前，為他舉行了盛大而隆重的歡送大會。會后，許多教師學僧簇擁著心月，為他送行。殷殷的惜別之情，令心月久久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