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光

　 　 幾 年 來(lái) ， 我 一 直 在 尋 找 一 種 有 效 的 并 且 切 合 現(xiàn) 代 文 化 思 維 方 式 的 佛 學(xué) 研 究 方 法 和 解 釋 方 法 。 研 究 與 解 釋 是 對(duì) “ 文 本 ” 的 不 斷 切 近 的 理 解 與 體 悟 。 研 究 方 法 和 解 釋 方 法 關(guān) 系 到 對(duì) “ 文 本 ” 的 解 讀 程 度 ， 在 某 種 意 義 上 講 ， 方 法 是 否 合 理 更 關(guān) 系 到 闡 釋 結(jié) 果 是 否 正 確 。 佛 教 史 上 兩 千 多 年 來(lái) 的 研 究 與 解 釋 方 法 是 有 效 的 ， 它 比 較 客 觀 地 把 佛 學(xué) “ 文 本 ” 精 神 傳 送 下 來(lái) ， 但 是 這 些 研 究 與 解 釋 方 法 往 往 又 受 它 所 處 的 時(shí) 代 文 化 的 影 響 ， 是 在 那 個(gè) 背 景 下 人 們 的 思 維 維 度 。 近 代 以 來(lái) 世 界 文 化 環(huán) 境 發(fā) 生 巨 大 變 化 ， 人 類(lèi) 的 思 維 有 了 極 大 的 飛 躍 ， 對(duì) 事 物 的 理 解 方 式 和 創(chuàng) 造 性 思 維 都 有 變 化 ， 在 這 個(gè) 新 的 文 化 氛 圍 中 ， 就 應(yīng) 該 有 新 的 文 化 思 維 方 式 。 新 的 思 維 方 式 是 新 的 研 究 與 解 釋 方 法 的 基 礎(chǔ) ， 它 最 主 要 的 特 質(zhì) 在 于 它 全 方 位 、 多 層 次 、 立 體 地 理 解 和 把 握 問(wèn) 題 。 傳 統(tǒng) 的 方 法 是 古 典 式 的 ， 這 是 由 歷 史 條 件 決 定 的 ， 而 今 天 我 們 的 文 化 理 解 維 度 是 多 視 角 的 。 我 的 研 究 與 解 釋 方 法 ， 就 是 面 對(duì) “ 文 本 ” 問(wèn) 題 本 身 ， 以 哲 學(xué) 方 法 來(lái) 研 究 和 解 釋 問(wèn) 題 ， 重 視 “ 語(yǔ) 義 ” 和 “ 語(yǔ) 用 ” ， 而 不 是 “ 語(yǔ) 詞 ” 。 盡 管 在 所 采 用 的 語(yǔ) 言 符 號(hào) 上 還 是 自 然 語(yǔ) 言 ， 卻 是 從 普 遍 性 意 義 著 眼 。 符 號(hào) 就 是 抽 象 化 的 東 西 ， 就 其 本 質(zhì) 而 言 ， 實(shí) 際 就 是 普 遍 性 。 人 是 符 號(hào) 化 的 生 命 ， 識(shí) 化 的 存 在 就 是 符 號(hào) 化 存 在 ， 在 這 個(gè) 意 義 上 講 ， 唯 識(shí) 學(xué) 所 闡 釋 的 問(wèn) 題 就 是 符 號(hào) 學(xué) 。 法 相 就 是 符 號(hào) ， “ 相 由 想 生 ” ， 相 是 概 念 ， 是 思 維 的 單 位 ， 是 思 想 的 要 素 ， 是 內(nèi) 在 的 符 號(hào) ， 符 號(hào) 的 生 成 和 符 號(hào) 與 符 號(hào) 的 關(guān) 系 就 是 緣 起 與 因 果 關(guān) 系 。 在 認(rèn) 知 上 我 人 不 能 直 接 面 對(duì) 存 在 ， 而 面 對(duì) 的 是 識(shí) 化 的 相 分 、 范 疇 、 符 號(hào) 。 我 們 的 世 界 ， 包 括 我 們 自 己 都 是 符 號(hào) 化 存 在 ，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就 是 信 息 符 號(hào) 庫(kù) 。 這 就 是 我 對(duì)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基 本 觀 點(diǎn) 和 立 場(chǎng) 。 由 于 筆 者 只 是 一 個(gè) 不 斷 探 索 佛 法 義 理 的 行 者 ， 所 以 言 中 不 免 多 有 錯(cuò) 謬 之 處 ， 甚 至 是 癡 人 說(shuō) 夢(mèng) ， 尚 祈 教 內(nèi) 大 德 們 不 吝 教 正 。 我 認(rèn) 為 ， 研 究 佛 法 、 理 解 佛 法 、 解 釋 佛 法 是 一 個(gè) 持 續(xù) 不 斷 的 歷 史 過(guò) 程 ， 人 生 就 是 不 斷 體 悟 生 命 大 道 、 不 斷 超 越 自 我 、 不 斷 完 善 自 我 的 過(guò) 程 ， 這 樣 才 是 轉(zhuǎn) 識(shí) 成 智 的 實(shí) 際 之 路 。 佛 法 重 于 實(shí) 修 ， 但 更 重 于 聞 思 ， 因 為 聞 思 是 學(xué) 修 悟 道 的 初 步 ， 只 有 聞 思 成 就 ， 才 能 生 起 真 正 意 義 上 的 修 行 。 對(duì) 于 我 們 這 些 凡 夫 ， 正 應(yīng) 多 聞 多 思 多 學(xué) ， 早 立 正 見(jiàn) 。 愿 以 此 與 同 道 共 勉 。

　 　 一 、 “ 法 ” 是 佛 法 所 觀 照 的 對(duì) 象 。 “ 法 ” ， 印 度 梵 語(yǔ) 音 譯 為 “ 達(dá) 磨 ” ， 是 “ 軌 持 ” 之 義 。 “ 法 ” 相 當(dāng) 于 漢 字 中 的 “ 事 “ 和 “ 物 ” 。 事 物 只 是 表 示 存 在 性 ， 而 “ 法 ” 則 具 有 被 覺(jué) 知 義 和 不 離 能 覺(jué) 知 義 。 佛 法 中 的 “ 法 ” 是 具 有 認(rèn) 識(shí) 論 意 義 的 。 佛 法 認(rèn) 為 “ 法 ” 的 實(shí) 相 是 緣 起 ， 覺(jué) 知 到 “ 法 ” 的 緣 起 相 ， 就 是 親 證 到 終 極 真 理 ， 能 覺(jué) 知 終 極 真 理 的 心 智 就 是 菩 提 。 “ 菩 提 ” 是 正 覺(jué) 之 義 ， 正 覺(jué) 之 智 是 由 “ 轉(zhuǎn) 依 “ 獲 得 ， 轉(zhuǎn) 依 方 法 是 佛 法 的 特 有 生 命 價(jià) 值 解 脫 方 法 論 。 在 沒(méi) 有 轉(zhuǎn) 依 前 ， 我 人 的 心 相 是 處 在 “ 識(shí) ” 態(tài) ， “ 轉(zhuǎn) 識(shí) 成 智 ” 是 佛 法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對(duì) 治 法 。 唯 識(shí) 學(xué) 認(rèn) 為 “ 萬(wàn) 法 唯 識(shí) ” 和 “ 唯 識(shí) 無(wú) 境 ” ， 法 是 “ 識(shí) ” 所 變 現(xiàn) 之 法 ， 法 是 以 唯 識(shí) 的 方 式 存 在 的 ， 法 的 性 質(zhì) 是 緣 起 的 。 在 唯 識(shí) 上 ， 法 就 是 心 理 的 概 念 范 疇 。 唯 識(shí) 學(xué) 這 一 主 張 是 有 根 據(jù) 的 ， 來(lái) 自 佛 陀 在 《 阿 含 經(jīng) 》 中 所 言 ： “ 心 為 法 本 ” 。 法 由 識(shí) 變 ， 識(shí) 為 能 相 ， 法 相 必 歸 唯 識(shí) 也 。 法 相 與 唯 識(shí) 是 唯 識(shí) 學(xué) 中 的 核 心 課 題 。 唯 識(shí) 者 ， 就 是 唯 內(nèi) 在 ， 只 在 內(nèi) 識(shí) 中 講 所 變 現(xiàn) 之 法 相 ， 不 涉 外 境 ， 故 曰 唯 識(shí) 無(wú) 境 。 “ 唯 識(shí) 無(wú) 境 ” 不 是 否 定 外 界 存 在 ， 這 是 從 主 體 生 命 解 脫 價(jià) 值 上 建 立 的 方 法 論 命 題 ， 這 個(gè) 命 題 具 有 對(duì) 治 性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轉(zhuǎn) 依 方 法 是 以 “ 唯 識(shí) 無(wú) 境 ” 為 根 本 前 提 的 ， 在 這 個(gè) 前 提 下 ， 唯 識(shí) 學(xué) 才 能 有 效 地 進(jìn) 行 對(duì) 法 理 的 澄 明 （ 轉(zhuǎn) 識(shí) 成 智 ） 。

　 　 二 、 法 ： 緣 起 與 因 果 。 法 是 存 在 于 心 識(shí) 中 的 事 物 （ 概 念 ） ， 它 必 然 具 有 本 性 與 現(xiàn) 象 。 緣 起 義 是 揭 示 法 的 本 性 的 ， 因 果 義 則 是 揭 示 法 的 現(xiàn) 象 的 。 緣 起 義 在 于 說(shuō) 明 所 證 之 法 實(shí) 無(wú) 自 性 實(shí) 體 。 在 唯 識(shí) 學(xué) 中 ， 緣 起 理 為 根 本 智 所 親 見(jiàn) ， 緣 起 理 是 法 性 。 因 果 義 在 于 說(shuō) 明 所 知 之 法 的 變 化 和 關(guān) 系 ， 因 果 義 是 緣 生 理 ， 為 后 得 智 所 覺(jué) 知 。 緣 起 與 因 果 （ 緣 生 ） 、 根 本 智 與 后 得 智 、 唯 識(shí) 與 法 相 是 相 關(guān) 相 異 的 ， 依 緣 起 理 而 構(gòu) 建 的 因 果 論 是 有 效 的 因 果 論 ， 因 為 法 相 因 果 之 事 是 無(wú) 實(shí) 體 自 性 之 事 。 緣 起 與 因 果 的 關(guān) 系 就 是 法 性 與 法 相 的 關(guān) 系 ， 唯 識(shí) 學(xué) 就 其 實(shí) 質(zhì) 而 言 就 是 法 性 緣 起 學(xué) ， 因 果 緣 生 學(xué) 就 是 法 相 學(xué) 。 緣 生 根 于 緣 起 ， 后 得 智 由 根 本 智 ， 法 相 歸 于 唯 識(shí) 。

　 　 三 、 法 與 識(shí) 。 近 世 佛 學(xué) 界 有 一 場(chǎng) 著 名 的 論 戰(zhàn) ， 那 就 是 太 虛 法 師 與 歐 陽(yáng) 竟 無(wú) 居 士 的 “ 法 相 與 唯 識(shí) ” 的 關(guān) 系 之 辨 。 太 虛 法 師 主 張 “ 法 相 必 宗 唯 識(shí) ， 唯 識(shí) 必 攝 法 相 ” ， 其 義 為 法 相 與 唯 識(shí) 實(shí) 為 一 種 之 學(xué) ， 主 合 觀 。 歐 陽(yáng) 竟 無(wú) 居 士 則 主 張 法 相 與 唯 識(shí) 是 兩 種 學(xué) ， “ 約 觀 心 說(shuō) 唯 識(shí) ” 、 “ 約 教 相 說(shuō) 法 相 ” ， 主 分 觀 。 主 合 者 看 到 了 法 與 識(shí) 的 相 同 性 ， 主 分 者 看 到 了 法 與 識(shí) 的 相 異 性 。 法 與 識(shí) 究 為 何 等 關(guān) 系 ？ 是 相 同 還 是 相 異 ？ 其 實(shí) 法 與 識(shí) 是 不 一 不 異 和 不 即 不 離 的 ， 絕 對(duì) 化 的 相 同 和 絕 對(duì) 化 的 相 異 都 不 能 自 圓 其 說(shuō) 。 識(shí) 是 能 變 ， 法 是 所 變 ， 能 與 所 在 認(rèn) 識(shí) 論 上 是 有 區(qū) 別 的 ， 所 以 就 學(xué) 理 上 分 判 ， 歐 陽(yáng) 竟 無(wú) 居 士 的 論 點(diǎn) 是 精 當(dāng) 之 論 。 法 與 識(shí) 之 關(guān) 系 就 如 同 鏡 子 和 物 像 一 樣 ， 鏡 子 如 識(shí) ， 物 像 如 法 ， 物 像 依 識(shí) 而 顯 ， 故 曰 萬(wàn) 法 （ 物 像 ） 唯 識(shí) 。 我 們 不 能 說(shuō) 物 像 就 是 鏡 子 ， 也 不 能 說(shuō) 鏡 子 就 是 物 像 ， 鏡 子 與 物 像 是 不 一 不 異 和 不 即 不 離 的 。 法 與 識(shí) 也 如 是 。

　 　 四 、 內(nèi) 在 因 果 與 外 在 因 果 的 區(qū) 別 。 唯 識(shí) 者 就 是 講 萬(wàn) 法 皆 唯 內(nèi) 識(shí) 而 有 ， 唯 識(shí) 所 變 現(xiàn) 的 諸 法 的 相 ， 是 內(nèi) 在 的 法 相 ， 法 相 的 因 果 關(guān) 系 是 一 種 內(nèi) 在 因 果 關(guān) 系 。 內(nèi) 在 因 果 與 外 在 因 果 是 不 相 同 的 。 我 人 一 般 經(jīng) 驗(yàn) 的 外 界 因 果 事 實(shí) 是 十 分 駁 雜 的 ， 依 感 覺(jué) 所 知 的 外 在 事 物 是 多 樣 性 的 ， 其 形 態(tài) 、 層 次 、 結(jié) 構(gòu) 、 運(yùn) 動(dòng) 變 化 規(guī) 律 都 有 差 別 ， 所 以 外 在 因 果 關(guān) 系 也 極 難 單 一 性 地 描 述 ， 主 體 經(jīng) 驗(yàn) 的 外 在 客 觀 知 識(shí) 總 是 有 限 的 。 對(duì) 外 在 經(jīng) 驗(yàn) 的 認(rèn) 識(shí) 一 般 是 歸 納 性 的 知 識(shí) ， 我 們 知 道 歸 納 法 無(wú) 法 成 為 普 遍 性 與 必 然 性 的 原 則 依 據(jù) ， 所 以 外 在 因 果 論 是 一 種 或 然 性 的 實(shí) 驗(yàn) 知 識(shí) 理 則 ， 而 不 是 有 效 的 主 體 生 命 價(jià) 值 理 則 。 能 夠 充 當(dāng) 生 命 價(jià) 值 論 的 因 果 論 是 內(nèi) 在 因 果 論 ， 因 為 內(nèi) 在 因 果 論 是 必 然 性 的 理 則 ， 生 命 價(jià) 值 的 確 定 依 據(jù) 必 然 性 理 則 方 可 有 效 、 有 意 義 。 現(xiàn) 代 的 實(shí) 驗(yàn) 科 學(xué) 都 是 一 種 外 在 因 果 原 理 。 唯 識(shí) 學(xué) 與 之 相 反 ， 唯 識(shí) 學(xué) 是 內(nèi) 在 因 果 原 理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因 果 原 理 是 必 然 性 的 邏 輯 原 理 。 內(nèi) 在 因 果 論 與 外 在 因 果 論 的 區(qū) 別 ， 主 要 反 映 在 對(duì) 象 的 范 圍 不 同 、 取 向 不 同 、 邏 輯 原 則 不 同 。 在 主 體 上 ， 講 因 果 不 能 太 寬 泛 ， 不 然 終 極 價(jià) 值 論 就 無(wú) 法 建 立 。 唯 識(shí) 學(xué) 是 在 主 體 內(nèi) 在 界 構(gòu) 建 起 的 主 體 生 命 解 脫 （ 轉(zhuǎn) 依 ） 價(jià) 值 論 ， 從 價(jià) 值 論 意 義 講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內(nèi) 在 因 果 論 是 唯 一 有 效 的 生 命 價(jià) 值 實(shí) 踐 方 法 論 。

　 　 五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 種 子 “ 是 內(nèi) 在 因 果 論 的 樞 要 。 在 佛 法 理 論 上 ， 唯 識(shí) 學(xué) 是 對(duì) 中 觀 學(xué) 的 超 越 ， 唯 識(shí) 學(xué) 徹 底 地 體 現(xiàn) 了 佛 陀 的 解 脫 方 法 論 的 內(nèi) 在 性 。 為 了 使 內(nèi) 在 因 果 關(guān) 系 得 到 如 理 地 描 述 ， 唯 識(shí) 學(xué) 建 立 了 符 合 內(nèi) 在 因 果 形 態(tài) 的 “ 種 子 ” 范 疇 。 種 子 就 是 親 生 自 果 的 功 能 潛 力 。 就 存 在 而 論 ， 識(shí) 是 我 人 的 存 在 方 式 ， 識(shí) 有 兩 種 狀 態(tài) ： 一 是 種 子 態(tài) 識(shí) ， 二 是 現(xiàn) 行 態(tài) 識(shí) 。 識(shí) 是 流 動(dòng) 的 存 在 體 ， 所 以 唯 識(shí) 學(xué) 給 “ 種 子 “ 下 了 六 個(gè) 定 義 ： 一 剎 那 滅 ， 二 果 俱 有 ， 三 待 眾 緣 ， 四 引 自 果 ， 五 性 決 定 ， 六 恒 隨 轉(zhuǎn) 。 識(shí) 的 流 動(dòng) 之 力 是 業(yè) ， 所 以 唯 識(shí) 學(xué) 也 稱(chēng) 識(shí) 之 功 能 為 業(yè) 識(shí) 。 業(yè) 以 思 為 體 ， 思 即 是 行 蘊(yùn) ， 行 就 是 遷 流 變 化 之 相 ， 是 主 體 有 目 的 的 作 業(yè) ， 所 以 行 就 是 內(nèi) 在 心 志 。 從 能 生 角 度 立 “ 種 子 ” 名 ， 從 所 生 角 度 立 “ 現(xiàn) 行 ” 名 ， 種 子 是 因 ， 現(xiàn) 行 是 果 。 因 與 果 、 種 子 與 現(xiàn) 行 是 相 對(duì) 而 言 的 ， 種 子 生 現(xiàn) 行 ， 現(xiàn) 行 生 種 子 ， 這 就 是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內(nèi) 在 因 果 關(guān) 系 。 種 子 是 一 種 唯 識(shí) 性 的 自 性 ， 這 個(gè) 自 性 是 性 能 的 保 留 不 變 ， 而 不 是 性 體 的 常 住 。 唯 識(shí) 學(xué) “ 種 子 ” 說(shuō) 的 建 立 ， 保 證 了 內(nèi) 在 因 果 律 的 必 然 性 ， 有 效 地 把 “ 已 作 不 失 ， 未 作 不 得 ” 的 必 然 因 果 原 則 刻 畫(huà) 了 出 來(lái) 。

　 　 六 、 佛 學(xué) 發(fā) 展 史 實(shí) 際 就 是 對(duì) 佛 陀 圣 言 量 的 解 釋 史 。 正 如 歐 陽(yáng) 竟 無(wú) 居 士 所 說(shuō) ， 佛 學(xué) 是 “ 結(jié) 論 后 之 研 究 ” ， 佛 陀 已 全 證 宇 宙 生 命 的 真 理 ， 得 到 徹 底 的 自 在 解 脫 ， 佛 陀 的 圣 教 就 是 對(duì) 真 理 的 闡 釋 。 佛 陀 的 言 教 是 圣 教 量 ， 是 法 理 的 結(jié) 論 。 后 人 都 在 不 斷 地 體 認(rèn) 這 個(gè) 法 理 ， 不 斷 地 解 釋 這 個(gè) 奧 義 。 然 而 ， 由 于 解 釋 者 的 根 性 因 緣 、 文 化 心 理 、 價(jià) 值 取 向 、 解 釋 方 法 上 的 差 別 ， 所 形 成 的 認(rèn) 識(shí) 結(jié) 果 也 就 各 有 不 同 。 唯 識(shí) 學(xué) 是 對(duì) 根 本 佛 法 最 圓 滿(mǎn) 最 精 當(dāng) 的 解 釋 。 原 始 佛 教 是 根 本 佛 法 ， 佛 陀 的 “ 三 法 印 ” 是 普 遍 性 必 然 性 的 理 則 ， 然 而 這 個(gè) 理 則 是 在 什 么 范 圍 內(nèi) 說(shuō) 的 ？ 是 通 過(guò) 什 么 方 法 得 出 的 ？ 我 認(rèn) 為 這 個(gè) 理 則 必 須 放 在 內(nèi) 在 世 界 — — 識(shí) 化 之 法 中 才 是 如 此 ， 佛 學(xué) 是 內(nèi) 學(xué) 、 內(nèi) 明 ， 就 是 于 內(nèi) 在 世 界 安 立 法 則 ， 于 內(nèi) 在 世 界 可 以 存 在 必 然 性 法 則 ， 而 外 在 世 界 對(duì) 于 主 體 覺(jué) 知 者 而 言 永 遠(yuǎn) 是 處 在 或 然 狀 態(tài) 。 唯 識(shí) 學(xué) 很 好 地 抓 住 了 佛 法 所 觀 境 的 實(shí) 質(zhì) ， 并 且 在 此 基 礎(chǔ) 上 引 申 到 法 相 因 果 原 理 ， 得 以 對(duì) 主 體 心 靈 的 內(nèi) 在 本 質(zhì) 作 出 圓 滿(mǎn) 徹 底 的 解 釋 ， 從 而 為 “ 轉(zhuǎn) 識(shí) 成 智 ” 提 供 了 可 靠 的 依 據(jù) 和 有 效 方 法 。 唯 識(shí) 學(xué) 是 原 始 佛 教 的 解 釋 學(xué) ， 是 根 本 佛 法 的 通 論 。 當(dāng) 然 在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形 成 發(fā) 展 過(guò) 程 中 ， 也 有 許 多 支 離 之 處 ， 但 是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主 流 一 直 與 原 始 佛 法 相 契 合 。 大 乘 佛 法 的 中 觀 學(xué) 對(duì) 空 性 的 體 悟 極 深 ， 但 是 它 并 未 發(fā) 展 成 為 唯 識(shí) 觀 ， 而 唯 識(shí) 學(xué) 卻 在 中 觀 見(jiàn) 的 基 礎(chǔ) 上 ， 升 華 到 “ 一 切 法 唯 識(shí) ” ， 從 而 使 佛 學(xué) 體 系 得 到 完 具 。

　 　 七 、 緣 起 義 與 緣 生 義 。 緣 起 是 法 理 （ 法 性 ） ， 緣 生 是 法 相 。 于 唯 識(shí) 學(xué) 上 講 唯 第 八 識(shí) 是 緣 起 法 性 ， 唯 第 六 識(shí) 則 是 緣 生 法 相 。 第 六 識(shí) 之 智 是 妙 觀 察 智 ， 即 量 智 ， 所 觀 境 相 就 是 一 切 法 塵 。 第 八 識(shí) 之 智 是 大 圓 鏡 智 ， 即 性 智 ， 所 觀 境 界 為 自 圓 成 實(shí) 性 。 緣 起 與 緣 生 其 理 同 ， 其 相 用 別 。 學(xué) 唯 識(shí) 學(xué) 要 明 了 緣 起 與 緣 生 的 關(guān) 系 ， 不 然 就 不 會(huì) 悟 透 法 相 學(xué) 與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區(qū) 分 。 唯 識(shí) 學(xué) 詮 八 識(shí) 體 性 ， 直 悟 二 無(wú) 我 的 緣 起 妙 諦 ； 法 相 學(xué) 則 詮 五 法 相 用 ， 通 釋 諸 法 緣 生 道 理 。 法 相 學(xué) 與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區(qū) 別 在 于 所 詮 法 義 的 差 別 ， 唯 識(shí) 重 于 緣 起 ， 法 相 重 于 緣 生 ， 唯 識(shí) 學(xué) 以 緣 起 而 攝 緣 生 ， 法 相 學(xué) 則 是 以 緣 生 來(lái) 回 歸 緣 起 。 法 相 與 唯 識(shí) 在 學(xué) 理 上 必 須 分 ， 這 是 方 法 論 上 的 原 則 ； 但 在 終 極 上 ， 法 相 是 唯 識(shí) 的 法 相 ， 因 為 一 切 法 畢 竟 是 唯 識(shí) 的 。

　 　 八 、 業(yè) 與 因 果 。 “ 業(yè) ” 是 有 自 主 性 的 作 為 力 ， 業(yè) 以 思 為 體 ， 人 是 以 思 為 特 性 的 眾 生 ， 所 以 造 業(yè) 應(yīng) 是 人 的 特 性 。 “ 業(yè) ” 類(lèi) 于 現(xiàn) 代 “ 勞 動(dòng) ” 一 詞 ， 有 意 識(shí) 的 、 自 主 性 的 行 為 是 業(yè) （ 勞 動(dòng) ） 。 一 般 動(dòng) 物 的 行 為 則 是 本 能 ， 不 是 一 種 有 意 識(shí) 的 、 自 主 性 的 行 為 。 在 業(yè) 思 的 維 系 中 ， 能 生 與 所 生 的 關(guān) 系 就 是 因 果 關(guān) 系 ， 于 能 生 處 立 業(yè) 因 ， 于 所 生 處 立 業(yè) 果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因 果 是 在 業(yè) 的 前 提 下 講 的 。 因 果 是 業(yè) 力 的 因 果 ， 不 是 實(shí) 體 的 因 果 ， 更 不 是 虛 空 的 因 果 。 因 果 的 有 效 性 取 決 于 業(yè) 的 存 在 ， 業(yè) 力 的 存 在 方 式 就 是 因 果 關(guān) 系 。

　 　 九 、 識(shí) 的 緣 起 與 識(shí) 的 因 果 。 識(shí) 是 功 能 ， 不 是 實(shí) 體 ， 識(shí) 有 其 性 能 業(yè) 力 。 識(shí) 是 運(yùn) 動(dòng) 的 ， 識(shí) 是 實(shí) 有 的 ， 但 不 是 實(shí) 體 性 的 有 ， 而 是 緣 起 性 的 有 。 一 切 法 （ 法 塵 ） 皆 是 假 有 ， 唯 識(shí) 學(xué) 講 “ 假 必 依 實(shí) ” ， 就 是 說(shuō) 一 切 法 （ 假 ） 皆 依 緣 起 實(shí) 有 之 識(shí) 。 緣 起 性 是 識(shí) 的 存 在 實(shí) 性 ， 識(shí) 在 其 存 在 的 運(yùn) 動(dòng) 中 ， 形 成 了 八 識(shí) 功 能 ， 八 識(shí) 之 間 的 關(guān) 系 就 是 緣 生 因 果 關(guān) 系 。 第 八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是 一 切 種 子 識(shí) （ 能 藏 一 切 法 種 子 故 ） ， 前 七 識(shí) 為 現(xiàn) 行 識(shí) ， 或 稱(chēng) 七 轉(zhuǎn) 識(shí) ，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與 前 七 識(shí) 是 展 轉(zhuǎn) 相 生 、 互 為 因 果 。 識(shí) 由 于 不 是 外 在 性 的 實(shí) 體 存 在 物 ， 所 以 它 不 具 有 空 間 性 的 存 在 形 式 ， 它 僅 是 時(shí) 間 性 的 相 續(xù) 性 存 在 。 意 識(shí) 的 流 動(dòng) 是 一 維 性 的 ， 識(shí) 的 自 身 因 果 關(guān) 系 也 是 一 維 性 的 。 在 一 維 性 形 式 下 ， 因 果 原 理 是 必 然 的 。 如 佛 法 中 的 十 二 因 緣 法 ， 就 是 闡 述 三 世 兩 重 因 果 關(guān) 系 。 《 華 嚴(yán) 經(jīng) · 十 地 品 》 云 “ 十 二 有 支 皆 依 一 心 ” ， 這 一 心 就 是 緣 起 能 相 識(shí) 。 唯 識(shí) 學(xué) 主 要 講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緣 起 論 。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緣 起 論 是 對(duì) 十 二 有 支 緣 起 論 的 闡 發(fā) 引 申 。 無(wú) 著 論 師 在 《 攝 大 乘 論 》 就 講 兩 大 緣 起 論 ： 一 是 分 別 愛(ài) 非 愛(ài) 緣 起 （ 十 二 有 支 緣 起 ） ， 二 是 分 別 自 性 緣 起 （ 阿 賴(lài) 耶 識(shí) 緣 起 ） 。 這 兩 種 緣 起 其 實(shí) 是 一 ， 其 坐 標(biāo) 力 用 有 別 。 十 二 有 支 力 破 我 執(zhí) ， 自 性 緣 起 則 力 破 法 執(zhí) ，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目 的 就 在 于 雙 破 二 執(zhí) 、 妙 證 二 空 ， 極 得 二 勝 果 。 識(shí) 的 緣 起 論 和 識(shí) 的 因 果 論 是 為 闡 釋 無(wú) 我 理 和 無(wú) 我 相 的 。 唯 識(shí) 就 是 中 道 論 ， 唯 識(shí) 觀 就 是 中 道 觀 ， “ 唯 遮 境 有 ， 識(shí) 簡(jiǎn) 心 空 ， 不 有 不 空 ， 高 履 中 道 ” ， 在 中 道 義 上 ， 緣 起 無(wú) 實(shí) 體 ， 因 果 相 對(duì) ， 其 中 無(wú) 實(shí) 法 存 在 。

　 　 十 、 緣 起 、 因 果 與 無(wú) 為 法 。 唯 識(shí) 學(xué) 認(rèn) 為 識(shí) 是 有 為 法 ， 緣 起 與 因 果 都 是 有 為 法 。 所 謂 有 為 法 者 ， 就 是 說(shuō) 有 運(yùn) 動(dòng) 變 化 的 事 物 都 是 有 為 法 。 有 為 法 都 是 事 ， 在 事 之 上 還 有 理 ， 而 理 則 是 無(wú) 為 法 。 所 謂 無(wú) 為 法 者 就 是 說(shuō) 不 生 不 滅 、 非 色 非 心 的 理 體 是 無(wú) 為 法 。 有 為 法 與 無(wú) 為 法 兩 者 之 間 的 關(guān) 系 是 事 與 理 的 關(guān) 系 。 《 大 智 度 論 》 云 ： “ 離 有 為 法 則 無(wú) 無(wú) 為 ， 所 以 者 何 ？ 有 為 法 實(shí) 相 ， 即 是 無(wú) 為 。 無(wú) 為 相 者 則 非 有 為 。 ” 這 里 清 楚 地 將 有 為 法 與 無(wú) 為 法 的 關(guān) 系 做 了 簡(jiǎn) 別 。 緣 起 與 因 果 之 理 就 是 無(wú) 為 法 性 ， 緣 起 與 因 果 的 存 在 就 是 有 為 之 法 。 無(wú) 為 法 性 是 無(wú) 相 之 理 ， 所 以 一 切 有 為 之 相 皆 不 是 無(wú) 為 理 之 相 。 緣 起 、 因 果 與 無(wú) 為 法 不 即 不 離 。 無(wú) 為 法 是 一 切 法 的 理 性 ， 是 一 切 法 的 依 因 ， 但 不 是 一 切 法 的 實(shí) 體 和 一 切 法 的 生 因 。 唯 因 無(wú) 為 法 是 以 不 生 不 滅 為 其 本 性 。 然 而 世 間 確 有 一 類(lèi) 論 師 ， 硬 講 無(wú) 為 法 緣 起 論 ， 硬 是 把 無(wú) 為 之 理 體 自 性 實(shí) 體 化 ， 硬 是 把 有 為 法 與 無(wú) 為 法 化 為 體 用 一 元 論 ， 結(jié) 果 緣 起 因 果 不 象 緣 起 因 果 ， 無(wú) 為 法 不 象 無(wú) 為 法 ， 名 之 與 實(shí) 全 然 相 違 。 此 類(lèi) 論 師 不 解 唯 識(shí) 理 趣 ， 只 是 任 情 作 解 。 唯 識(shí) 學(xué) 如 理 如 量 地 對(duì) 有 為 法 與 無(wú) 為 法 、 事 與 理 進(jìn) 行 善 巧 分 別 ， 于 解 脫 道 上 ， 安 立 了 有 效 的 方 法 論 。 緣 起 與 因 果 之 法 就 是 唯 識(shí) 學(xué) 的 生 命 價(jià) 值 自 我 實(shí) 現(xiàn) 的 認(rèn) 識(shí) 論 和 方 法 論 的 內(nèi) 涵 原 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