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佛教經過唐末、五代兩次的法難,以及朝代更迭的戰亂后,由于經典散佚、寺院毀壞、僧侶受迫等,致使佛教幾乎到了衰萎凋落的地步。直至宋代始現復蘇之跡,唯宋元之后至盛清八百年的佛教,因國運不興,佛教雖綿延不絕,然已不如隋唐時代的弘盛。自此,佛教一改傳統型態,逐漸傾向生活修行與宗派調和的路線。從彌陀信仰的結社念佛、禪院農林的寺院經濟生活,到與儒、道二家的調和及禪、凈、教、戒融和的現象,佛教融入了中國文化之中,此即宋元以后中國佛教的特質。大體上,北宋一代(九六○至一一二六)佛教的復興較盛,南宋以迄明代世宗時期(一一二七至一五六六),則為平淡晦暗之期。明末穆宗(一五六七)至清代,再度興盛一時,唯佛教積弱過久,仍不及北宋的興盛。
一、宋代佛教
宋代帝室對佛教多采保護政策,太祖建國后,即廢止后周世宗毀佛之令,修訂出家考試之制、詔度出家童行八千人,遣使西行求法。宋太祖開寶四年,敕令張從信等至成都開雕大藏經,稱《開寶藏》,這是中國全藏刻版印刷的開始,也是一切官、私刻藏及高麗刻藏的共同依據。后來又陸續完成《崇寧藏》、《毗盧藏》、《圓覺藏》和《資福藏》等,此乃宋朝佛教發展的偉業,影響后世刊刻藏經甚鉅。太宗時,詔立太平興國寺為先皇帝寺,并設立組織完備的譯經院,使中斷二百多年的官刻譯經,一度復興。真宗一代則設立戒壇七十二所,推行登壇受戒之制。另外,由于帝室的護持,寺院的田園、山林享有免稅權,寺院乃以此為經濟基礎,從事長生庫、碾場等各項公益事業,對民間社會助益匪淺。
北宋佛教的復興,唯臺、賢、凈、律四宗,禪宗則以“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特殊教法,幸免于唐末五代戰亂,而法綱益振,形成“五家七宗”之勢,因之祖師“燈史”著作特別豐碩,禪宗的盛行可說是宋代佛教的一大特色。宋代理學發達,其思想受禪宗影響甚鉅,其間或有排佛之論,然禪學開展理學精神特色,故排佛后又皈佛者甚眾,自宋迄清皆呈如此狀況。
天臺宗得高麗傳回典籍而弘揚一時,后有山家、山外二派互宣宗義,各傳其學;天臺教義雖博洽深玄,然因輔以律行、禮懺、念佛,故能廣流普及。在華嚴宗方面,因教義與禪宗同為真常唯心一系,故得力于禪宗而得復興,呈現“教禪一致”之風,以子璿、凈源二位大師的弘揚最力,后者有“賢首中興”之譽。律宗方面,有允堪、元照的弘持,致力于律學撰著,又因天臺宗師多兼弘戒法,律學乃應運中興。凈土宗則于宋朝三百年間持續興盛,念佛結社之風深入廣被,不讓禪宗。臺、賢、禪、律諸宗祖師亦多秉其教學,嚴以律行,而趣凈土,因此臺凈融和、禪凈雙修的思潮風行,凈土信仰因之深植于民間。直至宋徽宗時期,因其崇信道教而破壞佛教,如燒毀經像,詔令寺院置孔子及老子像,并將道士位次列在僧尼之上等。佛教嚴重受挫,除禪、凈二宗猶能盛行外,其余各宗漸沒。
二、元代佛教
元朝佛教與朝廷的關系密切,其能以一蒙古外族而統治華夏一百多年,可說多得力于佛化政治。太祖建國之初,重用禪宗行者耶律楚材制訂典章,令慓悍好戰的蒙古百姓攝化于佛教。其后諸帝承襲此風,皆倚重僧信以協助國政。至元世祖迎請西藏薩迦派的八思巴入京,請制蒙古文,譯述藏經,對蒙古文化貢獻巨大,賜號“大寶法王”,世祖封賞全藏為俸爵,地位職權之高僅次于皇帝。此后薩迦派僧侶世代為國師,遂使西藏佛教(喇嘛教)成為元代的國教。
藏教雖受元朝帝室的崇信,然終究不合民情,故僅能在宮廷中流行。民間則以禪、凈二宗最為盛行,禪宗有曹洞宗的萬松行秀著作《從容錄》發揮曹洞家風;臨濟宗則以雪巖祖欽、高峰原妙、中峰明本為代表。此期禪僧多兼修凈土,仍延續宋代禪凈雙修的風潮。
三、明代佛教
推翻蒙古統治的明太祖朱元璋,初為皇覺寺僧,宰相宋廉亦出身于寺院,故對佛教特別崇敬,也力圖整頓佛教。因此,即位后即頒布了一連串新的佛教政策如:立僧官、定考試、制度牒、刻藏經(南藏)、整理僧籍、分寺院僧為禪、講、教三類;成祖永樂帝以臨濟僧道衍為宰相,刻北藏,并作(贊佛偈)、《金剛經解》,力護佛教。此后,諸帝王無不奉佛,禪、凈二宗與喇嘛教并行。
明中葉后,朝廷為救饑荒而有賣牒之舉,僧團迅速膨脹,因而弊端叢生,再加上世宗信奉道教,導致再一次的毀佛事件。然而沒落的佛教卻因之覺醒,而力圖復興。迄明末蓮池、紫柏、憨山、蕅益等四大師輩出,不僅于禪教諸宗大為弘揚,更力倡禪、凈、教、戒為一體,主張儒、釋、道三教合流為一宗,于是佛教融和思想益趨流行,成為日后三百年佛教發展的主流。又儒家士大夫向佛者也日益增加,更增長了居士佛教的力量。
四、清代佛教
清代同元朝一樣,王室崇信喇嘛教,可說是以佛化政策統治了蒙、藏、漢三個不同的民族。朝廷不僅在西藏以達賴治前藏,以班禪治后藏,在蒙古各地賜封喇嘛“呼圖克圖”的尊號,更將皇宮中的雍和宮改為喇嘛寺。對于顯教雖崇信誠篤,但在施政上則以儒家為主。
清初諸位帝王與佛教的關系頗深,順治皇帝曾作(贊僧詩)“我本西方一衲子,為何生在帝王家”、“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肩難”來表明愿為僧侶的心跡;康熙帝則迎請明末以來的各宗派高僧入京,促進佛教的復興;雍正帝則親事章嘉活佛,參禮迦陵性音禪師,自號圓明居士,主張禪、教、凈調和之論,尤其熱心凈土法門,對近世以念佛為主的禪凈共修,影響甚大。
清代著名的高僧,計有華嚴宗的柏亭續法,禪宗的天童道忞、玉林通琇、憨璞性聰,凈土宗的省庵實賢、徹悟際醒。杰出的居士也很多,其中如皈依禪宗的宋世隆、畢紫嵐;皈依凈土的周安士(夢顏)、彭際清;以及鄭學川、龔自珍、魏源、譚嗣同、楊文會及梁啟超、章太炎、丁福保、蔣維喬等佛教學者,都對當時的佛教有很大的貢獻。
清末印經事業發達,屬于官方開雕的有《龍藏》,以及漢、滿、蒙、藏、梵五譯本對照的佛典出版。民間則有《百衲藏》、《頻伽藏》,可見清代對佛教文獻整理的重視。清末,由于洪、楊等人作亂,以信仰上帝教為號召,十余年間,東南半壁江山都落入太平天國的統治之中,軍行所至,佛寺、經像焚毀殆盡。太平天國的排佛禍患非但不亞于三武一宗的法難,而國運不斷的遽變,也使得佛教的發展一再受阻。
[注釋]
宋朝規定欲入佛門出家者,必先在寺中從事寺院雜役,并學習佛事法會,在此期間,即稱“童行”。童行在經過國家考試經業(考試科目為讀經)合格,并由朝廷發給度牒,方可剃度為僧。
《開寶藏》,又稱北宋敕版大藏經、蜀版,共十三萬版,以《開元錄》為底本,歷十二年完成,在太平興國寺譯經院之西所設立的印經院印制。此敕版大藏經,是宋朝王室的功德偉業,所以國內官立大寺及名山古剎,乃至日本、高麗、女真、西夏、交趾(今越南北部)等國,皆獲頒贈此藏。高麗成宗至顯宗(九九一至一○一一)所開雕的高麗版大藏經,即依此《開寶藏》所刻印。
在宋朝所開雕的藏經尚有:福州版的《萬壽藏》、《磧砂藏》、遼版的《契丹藏》、金版的《金藏》等。元代根據宋本所印行的藏經有《普寧藏》與《弘法藏》兩種,然元末天下大亂,藏經燒毀殆盡。及至明朝,又刊刻《南藏》、《北藏》、楞嚴寺版、報恩寺版等。清世宗雍正十三年至高宗乾隆三年(一七三五至一七三),以《北藏》為底本,復加新籍,刊刻《龍藏》,此外尚有《頻伽藏》、《百衲藏》等。
如道原的《景德傳燈錄》,契嵩的《傳法正宗記》、《定祖圖》、《傳法正宗論》、《輔教篇》,李遵勗的《天圣廣燈錄》,悟明的《聯燈會要》,普濟的《五燈會元》等。
例如:歐陽修曾著《本論》三篇攻擊佛教,尊崇儒學,后因讀明教大師契嵩的(原教)、(孝論)、(輔教篇)等十余篇明儒釋一貫的大作,乃深悔前非,晚年皈依佛教,自號六一居士。另周濂溪與佛印、常聰法師,張載與常聰法師,程明道、程伊川、朱熹與大慧宗杲,往來問道,都是于排佛后又皈佛的明顯事例。此后儒、釋一致,甚至儒、釋、道三教融和之說,繼隋唐后,更為盛行,此風也助長了居士佛教的興起。
五代十國時期,戰亂頻仍,佛經焚毀殆盡,螺溪義寂乃勸請吳越第七世忠懿王錢俶(錢氏據有兩浙地方,歷代崇信佛法)遣使致書高麗求取天臺諸章疏,于是高麗僧諦觀攜大批天臺典籍來華,義寂得而研習之,天臺宗乃得弘揚,義寂遂被尊為天臺宗十二祖。
義寂之后,傳高麗僧義通,是為十三祖。其門下有四明知禮(九六○至一○二八)及慈云遵式等諸哲。知禮作《指要鈔》、《妙宗鈔》等,與遵式同為天臺山家派。義寂的另一弟子慈光志因,下傳孤山智圓、梵天慶昭等,稱為山外派。兩派的爭端,起于對智顗大師《金光明玄義》廣本的真偽問題,由之逐漸演成唯心論與實相論的對立論爭。山外派之學說因被斥為非正統,不久衰微,山家派之法系則頗為興隆。
子璿(九六五至一○三八),又稱長水大師。從學徒眾一千,宋朝一代,華嚴宗的再振,師居功甚偉,翰林學士錢公易曾奏賜紫衣。凈源(一○一一至一○八八),為子璿的弟子,神宗時,于錢塘慧因寺盛弘華嚴宗。時高麗的僧統義天渡海來華執弟子禮,華嚴宗疏鈔久已散佚,因義天傳回,遂得復興于我國。元佑三年(一○八八),依詔敕改慧因禪院為永傳華嚴的道場。著有《華嚴妄盡還源觀疏鈔補解》、《華嚴原人論發微錄》等,大振華嚴宗風,時稱中興教主。
允堪(?至一○六一),從仁和擇悟習南山律,先后于杭州大昭慶寺、蘇州開元寺、秀州精嚴寺等名剎建立戒壇,宣揚南山律宗。曾注釋并發揮南山律師道宣的戒律學十書,成《會正記》、《發揮記》、《正源記》等十二部,世稱“十本記主”。元照(一○四八至一一一六)嗣法允堪的南山宗,主持昭慶寺,弘律傳戒。然師以天臺宗旨注釋道宣的《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撰成《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該書異于允堪注釋的《會正記》,故世稱其法系為資持派,允堪為會正宗。
號湛然居士,遼東契丹王突欲的后裔。初為官于金,久之厭棄,依止于燕京報恩寺從容庵,師事萬松行秀,而獲傳衣缽。元太祖聘為軍師,時時以止殺勸諫。太宗時拜為中書令,軍國大計,悉從取決。
西藏薩迦派第五代祖師。十五歲即為元世祖忽必烈授戒,任職宗教顧問。十九歲時以佛教觀點批判《老子化胡經》,論破道士。其后入蒙,忽必烈崇為國師,統領總制院事,管理全國佛教及藏族地區事務,賜號“大寶法王”。至元十三年(一二七六)返藏,自任薩迦寺第一代法王,積極促進內地與西藏的文化交流。自此元朝與薩迦派有密切往來。門下的膽巴(波)亦曾于忽必烈與元成宗統治下任官。
曹洞宗僧。曾歷住凈土寺、燕京報恩寺等名剎。后應耶律楚材之請,以宏智正覺所評唱的頌古百則為底本,著《從容錄》六卷,傳曹洞宗禪風,另著有《請益錄》、《祖燈錄》、《釋氏新聞》、《鳴道集》、《四會語錄》等。
雪巖祖欽(?至一二八七),屬臨濟宗楊岐派分支破菴派。歷住潭州龍興寺、湘西道林寺、浙江南明佛日禪寺、仙居護圣禪寺、光孝禪寺、江西仰山禪寺等六大寺。帝賜紫衣,名震一時。遺著有《雪巖和尚語錄》四卷。高峰原妙(一二三八至一二九五),初習天臺,轉而參禪,禮雪巖祖欽,得其心法。后入杭州天目山西峰,開創獅子、大覺二剎,弟子數百,受戒者達數萬。有語錄二卷行世。中峰明本(一二六三至一三二三),從高峰出家,并嗣其法。后居所無定,或泊船中,或止菴室,自稱幻住道人,僧俗瞻禮之,世人譽為江南古佛,元英宗皈依之。遺有《廣錄》三十卷及《三時系念儀范》,乃禪凈雙修的高僧。
明朝官版雖有南藏、北藏之分,但除編集組織差異外,內容少有出入。
《周知板冊》即為整理僧籍所造,記載全國僧侶的年齡、名號及度牒的號碼而付于板,并頒布全國寺院以取締偽僧。
所謂“禪者”,是以見性為宗,指禪宗的僧侶;“講者”,是謂闡明諸經旨義,是指華嚴宗、天臺宗的僧侶;“教者”,是開演佛教利濟之法的僧侶。
俗姓姚,名廣孝。初習天臺,后從徑山智及參禪得旨。曾著《道余錄》、《佛法不可滅論》,系針對宋朝儒家攻擊佛教的謬誤而作。另著有《凈土簡要錄》等凈土論書多種。
明末四大師:蓮池袾宏(一五三五至一六一五),亦稱云棲大師。他的中心思想,在禪凈融和及儒釋合一,而以念佛為專宗,為蓮宗八祖。士大夫如宋應昌、陸光祖、馮夢禎等,皆為所化。師之著作豐富,后世弟子輯為《云棲法匯》三十四卷。紫柏真可(一五四三至一六○三),精研華嚴,提倡念佛。萬歷三十一年(一六○三),受誣被逮,圓寂獄中。著有《阿彌陀佛贊》、《無量壽佛贊》、《紫柏老人集》等。憨山德清(一五四六至一六二三),生平聽講法華、華嚴,倡導念佛與看話頭雙修, 故融和儒、釋,禪、凈、華嚴的著述宏富,弟子福善等匯編其遺文,題為《憨山老人夢游集》五十五卷。蕅益智旭(一五九九至一六五五),學說思想承紫柏真可、云棲袾宏、憨山德清等性相融會、禪凈一致之說,主張三學一源,即禪、教(包括天臺、華嚴等各家)、律應相互為用,并以念佛三昧論完成其三學一源的思想體系。晚年選輯凈土論著,定名為凈土十要》,提倡念佛往生。此外,著有解說大藏經的《閱藏知津》、調和禪與念佛的《彌陀經要解》等,門人成時別編其遺文為《靈峰蕅益大師宗論》十卷。
滿清王朝以剛柔并濟的政策統治漢民族,其中儒家重視封建秩序的忠孝理論正好有利于統御反滿思想。然儒家向來與佛教有所捍格,因此朝廷除信奉喇嘛教外,對于佛教其他宗派則多少采取壓抑的措施。例如:禁止京城的寺廟向民眾說法、禁止婦人女子參拜寺院等,此舉乃意圖將僧眾與社會分開。所以清朝諸帝雖多信奉佛教,而儒、佛融和之論亦時被提倡。
居士佛教成為清代佛教主流的原因如下:因儒、釋思想融和之論倡行,儒家士大夫亦多研究佛理。因清室采取社會與寺院僧尼隔離政策,使佛寺僧尼地位降低。雍正廢止度牒試經的政策,也導致僧尼素質低落。為箝制思想而倡考據之學,心性義理闡述無人,士大夫趨向佛教。當代信仰以禪、凈二宗為盛,尤其凈宗,因雍正的推崇而更加的盛行。
字仁山。為清末復興中國佛教的樞紐人物。曾兩度出使歐洲,于英倫得識錫蘭居士達磨波羅、日本佛教學者南條文雄等,相約協力恢弘正法。歸國后,設立金陵刻經處、只洹精舍,興辦「佛學研究會”,培育后進。生平著述凡十二種,編入《楊仁山居士遺書》。
又稱《清藏》。清康熙時開始編集,雍正敕刊于北京,至乾隆年間始告完成。此藏系以明代《北藏》為底本,而有所增減。經板由武英殿移藏于北京柏林寺。
《百衲藏》,清穆宗同治五年(一八六六),楊仁山于金陵發起,因集合北平、天津、金陵及杭州諸寺等刻經本而成,故稱《百衲經》,所收經論較《龍藏》略少。《頻伽藏》,乃清宣統年間上海頻伽精舍以日本弘教書院編印《縮刷藏經》為底本所刊刻,為我國第一部用活版印刷的大藏經。
洪秀全(一八一三至一八六四)于清宣宗末年率楊秀清等,號召上帝會信徒作亂,自號天王。咸豐元年(一八五一),建號太平天國,以廣西永安(蒙山)為首都,攻陷南京,勢力及于十六省,共歷十五年。因其禁止耶穌基督以外的一切信仰,致使軍力所到之處,寺宇佛像焚毀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