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立正確的認識
眾生流轉生死的根源是無明,因此,正見為解脫痛苦之本。我們要解脫生死,獲得幸福,首先要對宇宙人生有真實的認識,以此樹立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什么是正確的認識?
1、相信因果:
“因果”二字大家都很熟悉,但正確認識因果并深信因果,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常,我們總是將因果簡單理解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可佛法告訴我們:“眾生果報不可思議,業力亦不可思議”,因果作為宇宙人生的基本存在規律,遠非我們以為的那么機械而單一。
認識因果,首先要相信有善有惡,并且明確什么是善的行為,什么是惡的行為;其次要相信有業有報,即善的行為形成善業,惡的行為形成惡業,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第三,要相信有前生后世,生命是相續不斷的,我們這一生僅僅是其中的一個環節,它還有著無窮的過去和無盡的未來,而因果正是貫穿整個生命過程并連接三世的紐帶;最后,還要相信有圣有凡,即生命層次有高低之分。我們的生命是能夠改造的,它既會因為道德的純凈得到升華,也會因為煩惱的增長而墮落。正是由于命運的可塑性,我們所付出的努力才有自身的價值。倘若生命不能轉化,生命不會延續,那么,無論是流芳千古還是遺臭萬年,究竟又有什么不同?
因果揭示了生命延續的規則。但對于不信因果的人來說,眼前利益是至高無上的,他們不會進一步考慮未來的果報;只有在正確認識因果的前提下,我們的眼光才會更長遠,才會積極地通過自身努力來改造命運。
如果我們希望未來的生命中擁有財富,現在就應該廣修布施。佛陀告訴我們:施比受更有福。因為享樂是對福報的消耗和浪費,而布施則是對福田的培植和耕耘,只有播種才能收獲,同樣,只有布施才能帶來富貴的果報。
假如我們希望將來可以長壽,就要珍惜一切眾生的生命,不僅慈悲不殺,還要放生、護生;假如我們希望得到莊嚴的相貌,就要培養忍辱之心,對方無論冤親都和顏相向;假如我們希望得到和諧的人際關系,就要消除嫉妒心,以友好的態度與人相處,對別人的困難主動幫助,對別人的榮譽隨喜贊嘆;假如我們希望出生高貴,就要恭敬父母,恭敬師長,恭敬有德之人,同時,不輕視地位卑賤的人,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相信無常
2、相信無常:
眾生正是由于對“常”的執著,才給生命帶來了巨大的苦痛。所以,要想解脫煩惱和痛苦,就必須正見無常的本質。經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就是告訴我們,一切有為法都不能逃脫生滅變化的規律。
我們的心念是無常的。我們現前的喜怒哀樂,不僅是無始以來心識的延續,也是生命經驗的積累。任何一種心態的出現,除了內在的原因,還要受到客觀條件的影響。尤其是我們這些凡人,總是心隨境轉,當外境發生變化之時,心態也往往隨之變化:如大海,時而風平浪靜,時而波濤洶涌;如虛空,時而萬里無云,時而陰云密布……
我們的身體是無常的。從我們擁有這個色身開始,無時不在經受無常的考驗。因為無常,我們才能從最初父母所給的那一點物質元素成長為現在這個龐大的色身;因為無常,我們才會從朝氣蓬勃的青年一天天走向衰老;因為無常,我們健壯的色身才會受到疾病的威脅,隨時都有產生病變乃至死亡的可能。因此,佛陀在《四十二章經》中告誡他的弟子們說:“生命只在呼吸之間”。
我們的國家和社會也是無常的。《三國演義》開宗明義:“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翻開中國古代史,我們可以看到,歷史正是沿著這樣一種無常的規律發展而來:周末七國紛爭,并入于秦;秦滅之后,楚漢分爭,又并入于漢;漢末三國興起,晉朝統一;晉滅之后,南北紛爭,隋唐統一……這些朝代少則幾十年,多則幾百年,但都要經歷興起、延續、滅亡的階段。無常使任何朝代都無法永遠存在,始皇一統天下,但他所幻想的千秋大業不過傳了兩代;無常又使社會由繁榮富強走向衰敗,即我們通常所說的盛極而衰;而無常也促進了社會的進步發展,正因為人類社會是無常的,所以才能從原始社會進入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乃至像我們所希望的那樣,最終進入共產主義社會。
我們孜孜以求的財富是無常的。許多人喜歡積聚財富,為此想盡各種辦法,甚至采用不正當的手段斂財。他們不但希望自己從中得到幸福和快樂,還希望將之傳于后代,使子子孫孫都能享用不盡,殊不知財富同樣要受到無常規律的支配。佛經說,財富為五家所有:大水可以沖走你的財富,大火可以燒毀你的財富,黑勢力可以搶去你的財富,官府可以沒收你財富,如果這些都沒能使你的財富遭受損失,那么,富貴之家往往會有不肖子孫,他們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不懂得財物來之不易而任意揮霍,將祖先辛苦積聚的財物迅速敗盡。俗話說“富不過三代”,縱觀古今中外的歷史,的確很難有一個家族能保持永遠的富貴榮華。
我們的世界也是無常的。幾千年來,人類一直竭盡全力地發展科技,建設世界,使得我們從原始社會的愚昧落后進化到今天的高度文明。無常使世界進步發達,無常也使人類文明最終走向毀滅。因為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要經歷成、住、壞、空的過程,當它趨于毀滅之時,人類文明還能夠繼續存在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相信緣起性空
3、相信緣起性空:
緣起是佛法的核心思想,它貫穿于佛教的整個教義中。佛教的因果觀之所以不同于宿命論者的機械困果論,也是因為它建立在緣起的基礎上,因需要在緣的推動下才會結果;而無常也是同樣,因為事物是緣起的,是眾緣和合的,所以才會產生無常的變化。
緣起又是宇宙萬物的發展規律。經論曰:“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世間的一切既不是神造的,也不是偶然有的,離開因緣也就沒有一切。
緣起的內容主要包括四緣,也就是佛經中所講的四緣生諸法:
因緣:是事物生起中最直接的條件,比如我們在土壤中播下一顆種子,這種子就是親因緣。
增上緣:是助成事物成長的外在條件,比如說,種子的成長需要有土地、水分、人工、陽光等條件,這些條件就是增上緣。
所緣緣:所緣是所緣的外境,外境是心法生起的緣。比如眼識生起要有色境,耳識生起要有聲境,色聲之境就是所緣緣,它是心識生起的重要條件。
等無間緣:心念的現前,如流水般相似相續。一念接一念,在心識活動的過程中,不可能在同時出現兩個不同的念頭,必須待前念過去之后,后念始能生起。而前念就是后念生起的等無間緣。
世間的一切事物無不是緣起的。比如眼前這張桌子,就是由鐵釘、木頭、油漆、木工等等因緣和合而成。我們的身體也是五蘊和合的。五蘊中的色蘊為物質,即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五蘊中的受想行識則是指各種心理活動,其中又以識蘊為精神的主體。任何精神活動同樣需要眾多因緣的成就,如眼識的生起要具足九緣:即光線、空間、色境、注意、種子、俱有依(根身)、分別依(意識)、染凈依(未那識)、根本依(阿賴耶識),只有這九緣都具備了,眼識才能生起。
由此我們可以了解到:小到一種心識的生起,大到整個宇宙,都是眾緣和合而成。佛陀讓我們用緣起法觀察世界,是要求我們透過緣起的現象通達事物的空性。在三論宗的根本論典《中論》里,有這樣一個偈頌:“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名中道義”。
因緣所生法為什么是空呢?因為因緣所生法沒有自性,自性即不由因緣、固定不變的自體。比如前面所說的桌子,是由木工、木頭、鐵釘等條件組成,離開了這些條件,桌子是什么?而其中的木材,也是地水火風等元素的組合,離開了這些元素,木頭又是什么?人是五蘊的假合,離開五蘊人又是什么?
由此可見,緣起法沒有固定不變的實質,緣起的當下就是性空。但需要進一步說明的是,性空并不否定現象,我們不僅要認識到事物本性是空,也要認識到事物的假相宛然,這才是符合中道的正確認識。
在眾多的般若經典中,處處要求我們以這種中觀思想去觀察世間的一切。《心經》曰:“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這段經文主要是告訴我們:緣起與性空不二,這也是佛菩薩以智慧對宇宙人生所作的透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說緣起有與自性空為一體。很多人對佛教中所說的“空”認識不足,或以為空在色外,或以為色滅才空,因而對空產生種種誤解。而佛法所認識的“空”是建立在緣起有的當下,不可以離開緣起有去尋找另外的空性。“度一切苦厄”,是說作為有情只有認識到這個道理,才能度脫人世間的種種苦惱。
——不住于相
眾生因為住于虛妄不實之相而起煩惱困惑,并由此造業,導致種種痛苦。如果我們想要從中解脫,就必須斷除對一切假相的執著,那么,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首先,要用智慧去透視世間一切事物。認識到因果和無常的規律,認識到空性的了不可得,只有洞悉事物的真相,我們才不會被它的假象所迷惑,才不會住著其上。也只有這樣,才可以避免貪嗔癡煩惱的生起,避免生命中由住著而帶來的痛苦。
在我們所熟悉的《金剛經》中,須菩提請教佛陀:“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整部《金剛經》都是在回答這兩個問題。“云何應住”,即修行者的心如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即通過什么方法來降伏我們的心?
佛陀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無住生心”。無住,就是不住于相。菩薩在修布施時要不住于相:“菩薩應無所住而行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如若不然又會如何呢?“若菩薩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于相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不住相布施,就是在修布施時觀三輪體空,不住于能施的我相,受施的他相,及所施的物相。倘若在布施時心有所住,則布施有限,功德也有限;布施時心無所住,則布施無限,功德也像虛空一樣不可思量。
菩薩在度眾生時也要不住于相:“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邊眾生已,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菩薩廣度一切眾生,卻不能住于度生相,不能有能度的我相,所度的眾生相。菩薩如果在度生時尚有我相、眾生相,就沒有資格被稱為菩薩。
在佛法的學習過程中也要不住于相:“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通常,人們沒有學習佛法以前,住著于世間相;學了佛法之后,又住著于佛法。其實,只要是住相,一樣都能成為修道的障礙。就像落在眼中的金子與沙子,對眼睛會構成同樣的影響。所以,修學佛法不但不能住于世間相,也不能住于佛法。
在修證佛法的過程中,同樣要不住于相:須陀洹沒有得須陀洹的果相,斯陀含沒有得斯陀含的果相,阿那含沒有得阿那含的果相,阿羅漢也沒有證得阿羅漢的果相。因為,阿羅漢如果認為我得阿羅漢果,那就是有我人眾生壽者相。《金剛經》又說:“須菩提,我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無有少法可得。”須陀洹等四種果位是聲聞乘行者證得的果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無上佛果。三乘行者在修證佛法過程中,以般若智慧證諸法實相,能所雙亡,無智無得,如果取相妄生分別,早就和真理不相應了。
《金剛經》中處處都在提醒我們不住于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實相者即是非相”;“于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要證得實相,必須以般若去觀察一切:“如來身相者,即非身相”;“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所言眾生者,即非眾生,是名眾生”……從而達到無住生心的效果。
禪宗發展到五祖之后,開始以《金剛經》思想作為修證指南,其后,六祖也是因聽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大徹大悟。而惠能大師的得法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也正體現了般若空無相的道理。
六祖的《壇經》,也是以無住相修行來教授后世的學人。對于煩惱與菩提的區別,祖曰:“前念著境即煩惱,后念離境即菩提”。煩惱與菩提僅在執境與離境的一念之差,執相就是煩惱,不執相則是菩提。
對于見性成佛,祖曰:“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智慧常現,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不起誑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觀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見性成佛。”又說:“若開悟頓教,不執外修,但于自心,常起正見,煩惱塵勞常不能染,即是見性”。佛性每人都本自具足,只為煩惱塵勞不得顯現,如能不住于相,佛性便能顯現。
對于佛法的修證,六祖同樣以無住生心概括了禪宗的幾大要領。
“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念者,對一切境界心不染著,是為無念;無相者,實相無相,行者要能離一切相,不取一切相,才能證得清凈法性;無住者,在念念中不思前境,在諸法上念念不住,心不住在境上,是為無住。
在具體修行上,禪宗也表現出與其它宗派在方法上的差異。參禪打坐向來都強調坐姿,而六祖卻呵斥坐相,《壇經》曰:“善知識,道要通流,何以卻滯;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為自縛。若言常坐不動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卻被維摩詰呵。善知識,又有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眾,如是相教,故知大錯。”道是通過無著的心境才能證得,如果住著于坐相,勢必不能證得大道。所以,“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也是反對住著坐相。
六祖門下的南岳懷讓也對打坐持不以為然的態度。馬祖道一在南岳坐禪,懷讓禪師知他是法器,于是前去相問:“大德坐禪圖什么?”道一說:“圖作佛。”懷讓禪師就拿磚在他面前的石上磨,道一詫異:“磨作什么?”懷讓禪師說:“磨作鏡。”道一不解:“磨磚豈能成鏡?”懷讓禪師說:“磨磚不能作鏡,坐禪又豈能成佛?”道一又問:“那應該怎么辦?”懷讓禪師說:“如牛駕車,假如車不駛,應該打車還是打牛?同樣,你希望通過坐禪成佛,可是禪非坐臥,佛無定相,于無住法,不應取舍,如果執于坐相,不僅不能通達禪,永遠都不能成佛。”
在參禪修道時也不能心有所住。禪宗興起之前,教界流行的小乘禪觀都是以系心于境為方法,而禪宗則以為坐禪要心無所住。
如《壇經》說:“此門坐禪,既不著心,也不著凈,也不是不動。”如果提倡著心,可是心本是虛妄的,知道了心的幻化,有什么好著呢?倘若主張著凈,人的自性本來清凈,因為妄想覆蓋真如,才顯得不清凈,如果起著凈相,本身就是一種障礙本性的妄想。
六祖接引懷讓禪師之時,懷讓禪師禮祖,六祖問:“何處來?”懷讓曰:“嵩山。”祖問:“什么物憑么來?”懷讓曰:“說似一物即不中。”六祖問:“還可修證否?”懷讓曰:“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六祖說:“就是這個不染污的東西,諸佛之所護念汝即如是,我也如是。”這個公案說明,修道要保有一顆不染污的心,不生任何住著之相。
禪師之間也相互檢驗彼此是否住相。趙州游天臺山,路遇寒山,見道邊有牛腳印,寒山說:“你看到牛了嗎?”趙州說:“不識。”寒山指著牛腳跡說:“這是五百羅漢游山留下來的。”趙州說:“既然是羅漢,怎么會留下牛腳跡呢?”寒山說:“蒼天蒼天。”趙州呵呵大笑,寒山問:“你笑什么?”趙州說:“蒼天蒼天。”如果從常人眼光去看,這段對話似乎不近人情,可它顯示了道人與常人之不同。常人著相,牛腳跡是牛腳跡,羅漢腳跡是羅漢腳跡,而禪者處處以本份事相見,在法性上,牛腳跡就是羅漢腳跡,羅漢腳跡就是牛腳跡。
基于此,禪者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同樣遵循不取不舍的生活方式。因為不住著于相,所以,他們始終奉行極為儉樸的生活原則。
慧休禪師三十年著一雙鞋;大梅法常禪師不吃鋤下之菜;左溪玄朗常行頭陀,居住石巖之間,一件袈裟穿了四十多年;通慧禪師入太白山,不帶糧草,居于樹下,餓食樹果,渴飲泉水,布衲終身不換;智則禪師性格落魄不羈,屋內除了床單、瓦缽、木匙外一無所有,房門從不關閉……
禪者的修道就落實在簡樸的生活中,落實在平凡的日常作務中,從吃飯、穿衣中體會道,從采茶、砍柴中體會道。他們將物欲降低到最低限度,卻從修行中獲得了寧靜的心境中,獲得了極大的法樂。
因此,當你請教禪師們如何修道時,他會告訴你:吃飯、睡覺、喝茶……但禪者吃飯、穿衣不同于我們一般人。凡人吃飯不好好吃,挑挑揀揀;睡覺不好好睡,百般思想,碾轉反側。而禪者吃不住吃相,穿不住穿相,處處隨緣,處處自在。
不住于相才能解脫生命的痛苦。《心經》告訴我們:要用般若智觀照一切,認識到世間萬物了不可得,就能心無掛礙,無掛礙就無恐怖,從而遠離顛倒夢想,到達究竟涅槃。涅槃是永恒的幸福寧靜,只有證得涅槃,生命才能徹底解脫痛苦。
——息滅妄想
很多人會把生命的痛苦歸之于客觀環境:諸如身體欠安,生活清貧,世道不公……其實,這些只是造成痛苦的客觀原因,而它產生的真正根源來自我們的心念。
我們心中充滿種種妄想,正如前面所說:錯誤的觀念、迷信、執著、貪嗔邪見等等,都是妄想的表現。妄想使我們的內心失去平靜;妄想使我們陷入永無止境的追求;妄想使我們尋求各種刺激;妄想還會使我們胡作非為。所以,要解脫痛苦,就必須息滅妄想。
如何才能息滅妄想呢?
經常聽很多初學打坐的人說:打坐時妄想太多,靜不下來,有什么辦法可以對治?辦法當然是有的,但我們有必要先考察一下,為什么會有這些妄想的出現?
我們的心念有前后延續性,如果想在禪坐時能夠專心,日常生活中就要時刻注意用心。打坐時出現得最頻繁、最強烈的妄想,一定是我們平時最執著的境界。因此,一個修習靜坐的人,在生活中要能夠透視一切,從而保有一顆無住、空靈的心,對一切境界如雁過長空,風吹竹葉,不留一絲一毫的蹤跡。心清凈了,打坐時自然不會妄想連翩。
念佛也能息滅妄想。人們往住將念佛誤解為老婆婆專修的法門,或以為念佛是在求佛。有個故事說,一位老婆婆整天念佛,小孫子聽得很厭煩,于是就“奶奶,奶奶”地叫個不停。老婆婆嫌吵:沒完沒了地叫什么?孫子說:我叫了幾聲你就煩,可你總是不停地念佛,佛難道就不煩嗎?故事中小孫子的看法,代表了許多人的對念佛的誤解。事實上,念佛是為了調御自己的心態,息滅自己的妄想,所謂“清珠投進濁水,濁水不得不清;佛號注入妄心,妄心不得不凈”。《大勢至菩薩圓通章》中說:“都攝六根,佛號相續,息滅妄想,深入禪定。”所以說,念佛是用來對治我們妄想的最佳方法之一。
止觀能息滅妄想。止觀乃禪定之異名,梵語奢摩他,漢譯曰止,止息散亂,止心一處;毗缽舍那,漢譯曰觀,是對所止境起正觀察。止觀有小乘止觀與大乘止觀之分。小乘止觀從六根門頭攝一而入,系緣而修。如修數息觀就是專注呼吸,知息出入、知息長短、知息冷暖、知息粗細。把心念系在呼吸之上,心息相依,由粗而細,由細而無,待妄想息滅,止觀也就成就了。
觀心能息滅妄想。觀心是觀察自己心念的起滅,我們的心如流水一般念念相續,平常人缺乏觀照能力,總是隨著念頭東奔西跑,不能自己。觀心是要認識到心念的虛妄性,心念無非是由一系列的經驗和概念組成,離開這些經驗和概念,我們的心究竟是什么?所以《金剛經》告訴我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這是從時間上透視心念的實質。“過去心不可得”,是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要陷入追憶,也不要隨著它跑;“未來心不可得”,是說未來還沒有到來,不必去想它。在前念過去而后念未生之際,保持中間這段清明、干凈的心,所謂“生滅滅已,寂滅現前”。《楞嚴經》說:“狂心頓歇,歇即菩提。”臨濟禪師說:“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名離相人不稟,吹毛用了還須磨。”這都是教我們從觀心中認識真心,保養真心。
參話頭能息滅妄想。參話頭也是禪宗修行的重要方法之一。話頭通常有:念佛是誰?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是什么?無夢無想時主人是誰?一念未生前是什么?……參話頭不可對話頭下注解,不可以推理,不可以等開悟,不可以扔掉話頭求靜,不要給自己講道理,外界動靜一概不管,一路追問下去。黃龍南禪師對參話頭有個比喻:“如靈貓捕鼠,目睛不瞬,諸根順向,首尾一直。”參話頭重在一個“疑”字,祖師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要把自己全部身心凝聚在話頭上,如同活死人一般,不達到這個程度,不算上路。一個修行人,當話頭參到得力時,專注一念,心無旁騖,妄想自然也就無從生起。
妄想是痛苦產生的根源,要在根本上斷除我們的痛苦,就要從息滅妄想著手。當我們的妄想得到有效的控制,我們就不會被它所轉,就能擁有一顆平靜的心;我們就不會被妄想分散我們的精力,就能提高工作和學習的效率,專心地去干任何事;我們就不會被妄想所干擾,就能把心念專注一處,進入禪定的狀態;我們就不會被妄想遮蔽我們本具的佛性,就能使我們的真心得以顯現,智慧得以開發;我們就不會被妄想帶來的錯誤認識所左右,就能使我們對宇宙人生有正確的認識……所以說,息滅妄想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
——認識自己
文明的發達和科技的進步,使人類能夠在宏觀上認識其它星球,可以遨游于太空之中;能夠在微觀上直探物質的本原,發現物質的基本組織結構。遺憾的是,這所有的一切卻不能幫助人類進一步認識自己。
如果我們不能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就不能把握自己的心念,不能在煩惱生起的當下觀照它、克服它。如果我們想從痛苦中得到解脫,首先就得認識自己。如何才能認識自己呢?祖師告訴我們,直下承擔就是認識自己。在我們的生命中,身體不是自己的,只是四大的假合;思惟不是自己的,只是概念的延續。除了物質的身體和精神的思維,我是什么呢?
當年,佛陀在菩提樹下成道時方才發現: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執著妄想而不能證得。這就是說,在我們的內心,除了妄想執著,還有清凈的如來智慧德相,而這正是我們真正的自己。所謂直下承擔,就是要我們認識到自己本自具足的佛性。
大珠慧海禪師參拜馬祖。祖問:“來這里干什么?”慧海禪師曰:“來求佛法。”祖曰:“我這里一物也無,求什么佛法,自家寶藏拋棄不顧,到處亂跑做什么?”慧海禪師問:“哪個是我的寶藏呢?”祖曰:“現在問我的就是你的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為什么還要到外面去求呢?”慧海禪師在馬祖的開示之下,當下認識到自己。后來有人問慧海禪師如何是佛?他就回答說:“清淡對面,非佛而誰。”又如靈訓禪師參歸宗。靈訓問:“如何是佛?”歸宗禪師說:“我告訴你,恐怕不相信。”靈訓說:“大和尚的開示,我豈敢不信?”歸宗禪師說:“你就是。”如何是佛?其實,就是我們每個人真正的生命,也就是我們的佛性。
佛性雖然不是我們見聞覺知的妄識,但也沒離開見聞覺知。云門禪師說:“即此見聞非見聞,無余聲色可呈君,個中若了全無事,體用何妨分不分。”我們認識自己,要從能見能聞的作用中去直下承擔,但不可住著于見聞之相。
不落于思維是認識自己。思維往往是名言概念的延續,是前塵影事的重現。一旦落于思維分別,住著于是非得失的糾纏中,我們就會迷失自己的本性。臨濟禪師上堂開示道:“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面門出入,未證者看看。”時有僧相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床一把抓住他說:“道道。”這位僧人想了一下,師便放開手說:“無位真人是甚么干屎橛。”又如六祖接引惠明的公案。六祖從五祖處得了衣缽后南行而去,惠明從后面追上,六祖將衣缽放在石上,惠明拿不動,于是說:“我為法來,不為衣來。”六祖說:“汝既為法來,可放下萬緣,不要有任何念頭。”又說:“不思善不思惡,正在這時,哪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當下認識到自己。這兩則公案都是告訴我們,要離開通常的思維分別才能認識自己。
明心見性是認識自己。認識自己要從心性中去認識,心指我們現前的心念,這個心念是虛妄不實的,是生滅變化的,但透過生滅變化的表面,還有不生不滅的心體。明心見性,就是要我們明了心的虛妄性,不被它的變化所迷惑,從中進一步見到自己清凈的心性和真正的生命。
六祖在五祖門下悟道時說:“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凈,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五祖知六祖巳經悟到本性,繼續為他開示說:不識本心,學佛法是沒有什么利益的,如果認識到本心,見到自己的本性,那就會成為大丈夫、天人師、佛、世尊。
無始以來,眾生都是因為不認識自己,于是認賊為子,隨著妄想分別,沉溺于六道之中。倘若我們認識自己的本地風光,就能息滅煩惱妄想,不被外境的遷流變化所牽引,從而開發出生命中的智慧潛能,在根本上把握自己的命運,并進一步完善人格,如是方能得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