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15日,北京猛禽救助中心(BRRC)的工作人員將一只不到1歲的禿鷲帶到北京郊區的崇山峻嶺間放飛,禿鷲在懸崖上適應了陽光、地形和風力后,展開足有兩三米長的翅膀迎風飛起,在工作人員的頭頂上盤旋幾圈以后振翅飛向藍天。
記者跟蹤采訪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時日不長,卻目睹了三次放飛。
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是2001年12月由國際愛護動物基金會(IFAW)、北京師范大學、北京市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管理站共同建立的。最初,幾位年輕人在接受了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猛禽中心的猛禽救助培訓后來到中心,開始了北京的猛禽救助工作。
“小強”
有只大蛑卸徑凰偷矯頹葜行模綻吹氖焙蛞丫廖奚靨痹謚較淅錚ぷ魅嗽幣孟簿緄纈爸幸恢惑氳拿指簌取名“小強”,希望它能像蟑螂一樣有頑強的生命力,早日康復。
經過精心照料,度過危險期的“小強”漸漸可以站立,但整個身體總在不停地顫抖,受到外界刺激時顫得更為劇烈。而且,它根本不張嘴吃東西,需要工作人員強制填食和誘食。猛禽不吃食的原因基本有兩種,一種是那些比較有性格的猛禽被人捕捉后絕食抗議;另一種是因為傷病,待傷病好轉,它們就會進食。隨著“小強”身體一天天好轉和循序漸進的誘食,終于有一天,“小強”主動朝放在面前的食物啄去,但它全身顫抖,沒有咬到食物。“小強”吃東西的樣子,工作人員至今也忘不了——全身的震顫讓它吞咽食物很困難,一塊食物從叼到嘴里到吞進嗉囊要花費幾分鐘的時間,可它卻很努力地吞咽每一塊食物——它仿佛知道,多咽下一塊食物就離死亡遠了一步,離藍天近了一步。
隨著“小強”身體的恢復,真正嚴重的問題日益明顯地暴露出來:雖然它的食欲恢復了,體重也正常了,但毒藥對它的神經系統造成了永久性的傷害。具體地說,它的神經不能有效地支配身體,它不能走路,更不能飛行,也不能攝食,甚至連擺在面前的食物都啄不到。
救活“小強”讓工作人員費盡心力,但工作人員最后又不得不親手結束這一切。幾秒鐘之內,“小強”的痛苦和希望就在一支麻醉劑的作用下安靜地結束了。在最后的一瞬,工作人員第一次知道,原來鳥也是會流淚的。
帶雙引號的愛
救助中心的任老師告訴記者,美國同行總是把這些猛禽稱做“she、her”,而從不用“it”,他們認為野生動物與人類是平等的生靈。對“她”的理解,是在一次采訪中。
這天,記者像往常那樣徑自來到北京猛禽救助中心,隔著玻璃,記者看見任老師在為一只紅腳隼實施安樂死。任老師告訴記者,紅腳隼是一位女士的兒子以300元的價格買來的,買來時還很小,他們家就把它養在書柜里,每天喂新鮮牛肉。養了三個月,發現它情況不大好,才通知過去接。
檢查發現,這只紅腳隼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嚴重缺鈣,體重也很輕,需要用尾巴支撐身體才能站立,而且不斷戰栗,羽毛亂糟糟的,肛門和尾羽處沾滿了糞便。這樣的猛禽已經喪失了回歸自然的生存能力。
任老師感慨地說,真希望那些愛鳥的人們,千萬不要去買這些數量已越來越少的猛禽,那會促進捕獵市場。更不要飼養它們,否則會害了它們!只有大自然才能讓它們生存,藍天和大地才是它唯一和最終的歸宿。
任老師表示,許多人都認為只要把動物從牢籠里解救出來就是行善、就可以積福,孰不知放生也有很多道理。很多人先養后放,最后使動物沒法適應野生環境而死亡。好心有時也會干錯事。
福利家園
在一家企業的捐助下,坐落于北京師范大學校園內的北京猛禽救助中心為將被放飛的猛禽建立了室外籠舍,以幫助傷病猛禽重返自然。據專家介紹,準備放飛的猛禽必須在室外籠舍中進行體能和適應氣候的訓練。
猛禽救助中心副主任宋杰說,北京的猛禽種類和數量都比較豐富,但這些處在食物鏈上端的肉食性鳥類更容易受環境變化的負面影響,迅速的城市化、環境污染使鳥類物種的生存受到威脅。中心工作人員天天都要救助受傷的猛禽,其中,有些是在人工環境中找不到足夠的食物,缺乏營養、體力不足、無法飛翔而被人揀拾到,有些是農藥、滅鼠劑等的受害者,有些則是因為槍傷或骨傷。
在采訪過程中記者注意到,救護中心的工作人員在外出接鳥時并不穿白大褂而另有統一的工作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救助的都是野生鳥類,由于禽流感,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被救助的猛禽,首先會接受工作人員對它們進行的體檢,受傷嚴重的還要接受手術。技術人員說,長期飼養的猛禽經常會出現血液寄生蟲、肝臟腫大等現象。外表看似健康的猛禽體內實際上潛藏了許多疾病。
記者注意到,工作人員并未對剛救助的猛禽喂食,第二天,經觀察后,救助中心根據猛禽的需求為猛禽提供新鮮的小兔、鵪鶉和小雞、面包蟲等家養動物作為食物,并添加適量的營養素。其中有整只的帶有皮毛骨骼的小動物。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些食物可以提供全面的營養,這是普通的豬牛羊肉所不能及的。而且,北京猛禽救助中心奉行動物福利原則,小兔、小雞等小動物同樣享有動物福利。在封閉的籠舍里,小動物不能像在野外一樣擁有逃跑的權利,只能在恐懼中等待被猛禽捕食,這是不人道的。所以,小兔、小雞等一定要先處死后再用于喂食。另外,在相對狹小的籠舍內追逐獵物也很容易使猛禽受傷。
回歸藍天
猛禽的身體康復后,工作人員要評估其身體狀況及飛行欲望,達到放飛體能標準的才能放飛。那些缺乏捕食能力的猛禽,則還需要再訓練。由于中心附近沒有合適的訓練場,中心的任老師和姜老師只能到野外的荒地進行訓練和評估。他們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僅訓練和評估猛禽,一個月下來,過路費、油費等就耗資1000多元,幾乎是中心一個員工的月薪。
在中心的走廊里,任老師自己動手加工猛禽的棲架。任老師告訴記者,一位朋友要去浙江,他已托這位朋友將不久前救助的斑頭鵂鹠攜回南方放飛,“它可以回家了!”任老師語氣中帶著喜悅,“斑頭鵂鹠主要分布在長江以南的丘陵地區,在北京是首次發現。可能是有人將它走私到京,或由于天氣變暖,它的分布區域北移。”
11月15日是個好天氣,用工作人員的話說就是放飛的好日子。這天早晨,工作人員帶上一只1歲的禿鷲和一只紅隼,來到離十三陵水庫不遠的草地上,打開盒子,紅隼隨即展開雙翅向藍天翱翔。隨后,工作人員驅車向北,來到崇山峻嶺間的懸崖處,解開禿鷲頭上的頭罩和身上的束縛,靜靜地等待著禿鷲沖天而起的一刻。
禿鷲在懸崖上適應了陽光、地形和風力后,緩緩展開足有兩三米長的翅膀,扇出優美的姿態迎風躍下懸崖,隨即畫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從工作人員的眼前上升……
隨著禿鷲在視線中逐漸消失,手搭涼棚極目瞭望的工作人員中,不知是誰舒了一口氣。
此時,北京猛禽救助中心救助的猛禽已超過1500只,相當于平均每天救助1只猛禽。
每次評估猛禽的飛行能力,都需要到離市區很遠的十三陵水庫空曠的堤壩上。看著一只只猛禽重新翱翔在藍天,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都很感慨。
每天對籠舍進行消毒、喂食的還是這些工作人員,而籠舍里的猛禽換了一茬又一茬。
放飛猛禽,送它們回家,此時工作人員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對因救助無效而死亡的猛禽,救助中心總會通過解剖找到死亡的原因。
做檢查時,每只猛禽都要戴上類似面罩的鷹帽。這不但可以減少它們對外界的恐懼,也可以保護工作人員。
來到中心的猛禽都沒有名字,工作人員只在墻上記錄它們被發現的地方、種類和編號。中心員工深知,對它們最好的愛是與它們保持距離——缺少對人的恐懼,將是致命的。
發現猛禽異常時,獸醫會給其拍X光片,甚至動手術。
為體型龐大的猛禽做檢查是一項力氣活,不僅需要提防它們的利爪,還不能對它們造成任何傷害,每次檢查都需要3個人才能完成。
(盧家興 2006-12-22-A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