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這年頭吃飯常常可以是任何事,是交際,是應酬,是圈套,是搭訕,是相親,是套近乎,可就偏偏不是吃飯本身。
有多少場合,和怎樣的人,我們才可以在商言商?只討論這菜做得如何,工序怎樣,純粹地吃一次飯?
上回去蹭個飯局。我陪吃,并非主要邀請對象,所以幸而可以只負責出現,負責吃,而不用動腦筋費力去搭訕——我這人反差極大:據說與人投契時神神叨叨,妙語連珠;與人三句不合時臉拉長得像《圍城》里方鴻漸家祖傳的掛鐘——面對美食,如果還要一心二用,與浮泛之交現場編臺詞,實在是件痛苦的事。
贊美這飯局的吃。去的是一間臺灣人開的素食店。
雖然自個兒不至于像梁實秋筆下的饞男人們一樣,三月不食肉,看見雞毛撣子就流口水,但也算是女生中極愛吃肉的代表了。本人的座右銘就是:“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肉。無竹我照雅,無肉我難受。既愛東坡詩,又愛東坡肘”。
本來聽說吃全素席,脖頸一陣發涼,進來一看才暗暗吃驚。這間自助素食店有著幾百平米的寬敞大廳,有黃燦燦的水晶吊燈。餐臺上的菜,花色極其漂亮,油汪汪,燦燦生輝。原以為素菜的品相就和成語“面有菜色”的來歷差不多,所以無法忍受,也不敢想像整日食素的下場。來到這里,才發現全不是那么回事。素菜葷做的說法,是聽過的,可也真沒見著如此。菜名都是排骨齋卷、法式羊排,椒鹽蝦、珍珠丸子……吃起來口感也幾乎一模一樣,仔細咀嚼,才感覺有略微的不同。
菜品都很精致小巧。對精致的東西向來更有興趣。所以愛《紅樓夢》里的吃食當然勝過愛《水滸》里的大魚大肉。橘飯、越南春卷、山藥羹、松茸盅……大小各異,花色不同,都是令人愛不釋手的工藝品。想那些一般的自助餐,反而套路菜多多,家家店有重復。素食店定位為素,少了很多選擇,反而能做出更多精彩——大抵,在有限的世界里長袖善舞勝過方方面面卻博雜不精。
素菜甚至用油比葷菜還要大。幾個回合下來就撐不住了。看來素食的功力亦不可小視。如果素食能做得這么精致繁華,那么終日食素又是什么不能想像的事呢?只可惜,真要戒了葷,沒有酒店里那樣的廚藝和食材,我們只能回家面對一碗“面有菜色”的白水煮青菜而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