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大手印
(第十四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四講
‘此滅解相,即自解脫現(xiàn)量唯一之要。’
前面講過隨妄本凈。妄從何而起?妄是隨境而有的。假若沒有境界,就不會有妄念。雖然跟著妄境起妄念,但是我們的真心,并不被污染,還是清凈的。我們曾以珍珠為喻,比如珍珠被污泥包裹了,珍珠本身還是清凈光明的,并不因為被污泥包裹,珍珠就變污黑了。把污泥去掉之后,珍珠還是光明依舊。所以,只須認(rèn)取真心,不必害怕妄念。息滅了對妄念的不正確認(rèn)識,解開了怕妄念的心結(jié),從而認(rèn)取真心,謂之滅解相。‘此滅解相,即自解脫現(xiàn)量唯一之要。’現(xiàn)量就是和盤托出,不加分別,如鏡照物。照到圓物,就現(xiàn)圓相;照到方物,就現(xiàn)方相;照萬兩黃金,鏡子不喜;照一泡大糞,鏡子不惱。這就是現(xiàn)量。現(xiàn)量是隨著客觀事物的形象而顯現(xiàn),一點(diǎn)也不加妄心分別。如果分別這個好、那個壞;這個長,那個短;這個美,那個丑。便是比量。
我們修解脫道,轉(zhuǎn)第八識為大圓鏡智,朗照十方,森羅萬象都在我們真心里顯現(xiàn),絲毫不加愛憎取舍,這就是‘解脫現(xiàn)量’。雖以鏡子作喻,但也并不全似鏡子。根據(jù)客觀情況顯形,這像鏡子。然而,鏡子沒有分辨力,沒有知覺性。我們有知覺性,知道是非、長短、得失,只是沒有愛憎、取舍。恰如經(jīng)所云:‘善能分別諸法相,于第一義而不動。’雖分別而不到心里去,即是現(xiàn)量而比量。假如只有現(xiàn)量,那我們就成癡子、呆子了,連是非、好壞、長短也不知道,那怎么行啊?作功夫要活潑潑的,就是我們時時以現(xiàn)量真心,作比量之用。比量就是所謂妄念了,因此我們要懂得佛在《圓覺經(jīng)》里說的‘于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個道理。用著它時就用它,能用它便是妙用。這就是‘滅解相’的深刻含義。此滅解相,就是解脫現(xiàn)量,就是‘唯一之要’,這是唯一重要的。
認(rèn)取真心,最為重要。真心在哪里?真心就在每個人面前放光。光明在哪里?東西我看到,聲音我聽到,香臭我聞到,種種境界我知道,這就是光明啊!有的人一味消滅妄念,但在妄念滅了之后,真心朗然現(xiàn)前時,他卻不認(rèn)取真心,而是繼續(xù)作息念的功夫。這樣作功夫,久久就死掉了,不得活潑潑的妙用,因為他不認(rèn)取真心。我們前面講過,只息妄念而不知本體,是沒有用處的。要在妄念息處,識得本體,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亦即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
大圓滿有具體的法可修,但這里說的是‘自性大圓滿’,自性本來就是圓滿無缺的,本來就滿虛空遍法界,虛空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十方世界、一切眾生都在自性中圓。無論是凈土宗、密宗、禪宗、法相宗、天臺宗、華嚴(yán)宗等等,都離不開這個妙明真心。‘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法界,就是一真法界、妙明真心。恒河大手印是直入‘自性大圓滿’的‘殊勝法門’,殊者特別,勝者優(yōu)勝,這是特別優(yōu)勝的法,別的法不能比,與別的法‘不共’。共者共同,不共就是不相同。這是密宗最高一乘的法,密宗里其他乘都不這樣講。最高的密法和禪宗是一個鼻孔出氣。凈土宗就不這樣講,凈土宗強(qiáng)調(diào)一心念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到了西方極樂世界之后,在佛菩薩身邊繼續(xù)修行,證到不退轉(zhuǎn)地——阿鞞跋致,這里面自有妙處,最后仍是會歸一真法界,在這里就不多講了。任何法門都有自己的妙處,都有自己的應(yīng)化之機(jī),最后都要會歸一真法界。而恒河大手印則是真接契入,不繞彎子,與其他修法都不相同,也就是‘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要就是要點(diǎn),妙就是微妙。不共之要妙,就是不同于其他法門的、獨(dú)具的要點(diǎn),獨(dú)具的妙處。
‘具此要妙,無論所生是何煩惱妄念,皆顯為法身。’
具此要妙,就是認(rèn)識真心的妙用。具此要妙之后,‘無論所生是何煩惱妄念,皆顯為法身。’隨便什么煩惱,如病痛、失戀、事業(yè)失敗等等,也就是煩惱叢生、妄念紛擾時,全都顯現(xiàn)為法身。因為‘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就像沒有水就沒有波浪一樣,若無真心,哪有煩惱妄念呢?煩惱妄念興起的時候,也就是法身的顯現(xiàn)。大家要曉得,這句話是非常重要的。在煩惱叢生、妄念紛擾的時候,馬上認(rèn)識到這是法身的妙用,煩惱妄念當(dāng)下就會瓦解冰消。認(rèn)識法身之后,就不跟妄念跑了;不認(rèn)識法身,就會跟著妄念跑,煩惱無窮,乃至要自殺了。現(xiàn)在有些失戀的人,煩惱痛苦得不得了,要自殺,活不下去了。他不認(rèn)識法身,不曉得煩惱妄念都是真心的妙用啊!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說:‘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shè)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不管你煩惱之火有多大,妄念之浪有多高,只要一回光返照,稱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噢!原來這是真心的妙用啊!那些煩惱、妄念馬上就息下來了,這就是訣竅,最重要的訣竅。有不少人學(xué)佛多年就是不知道這個訣竅,他不認(rèn)識真心,不知道真心在哪里。他找不到,怎么辦?就到西方極樂世界去找,那何止萬里之遙啊!其實(shí)真心就在你面前放光。大手印就是好,直接了當(dāng)?shù)馗嬖V我們真心是什么。諸位有福報,機(jī)緣成熟,才能聽到這個大法。我們聽了這個大法之后,不要辜負(fù)自己,要時時保護(hù)真心,曉得妄念起處就是真心的妙用,從妄念上認(rèn)取真心。這樣做功夫,一年,兩年,三、五年,還不成道嗎?絕對成功。上次講過,我?guī)煾?SPAN lang=EN-US>(王驤陸上師)說:‘做功夫不要二三年,一年半就成功,若不成功,你來問我。’我們總是不肯做功夫,老是跟著習(xí)氣跑,那怎么能成功呢?
‘妄念盡為智慧,逆緣成為助伴,煩惱成為道行。’
若具此‘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則‘妄念盡為智慧’,正當(dāng)妄念紛飛、煩惱叢生之時,凜然一轉(zhuǎn):噢!這是法身的妙用!能這么一轉(zhuǎn),就是大智慧。對境現(xiàn)量而比量,不著境、不粘境、不住境,并非不知好丑、不知是非,這就是智慧。如果分別之后就要取舍,住境粘心,跟著境界跑,難過得要死,被困住了,這就是妄念。其實(shí)妄念就是智慧,關(guān)鍵在于你知不知道。所以‘于諸妄心也不息滅。’若真如法身作主,妄念就成為仆人、傭人。主人指揮傭人做事,便是‘成所作智’。真心作主,前五識(眼耳鼻舌身)就轉(zhuǎn)化為成所作智。真心指揮它們,你給我看看是什么東西,你給我聽聽是什么聲音,你給我聞聞是香是臭,你給我嘗嘗是酸是甜……,見聞覺知都化為真心的妙用——妄念盡為智慧。
‘逆緣成為助伴’。大家都喜歡西方極樂世界,西方極樂世界處處是順緣,沒有不如人意處。黃金為地、七寶池、八功德水、水鳥樹林、風(fēng)聲鳥語,皆是法音宣流,都是好的,沒有冤家對頭。不像我們這個五濁惡世,煩惱冤家多得不得了。比如工作中有很多不如意處,這個人踩你一腳,那個人踢你一腿;家庭里也頗不順心,你這樣想她偏那樣想,你這樣做她偏那樣做,家庭也充滿吵鬧糾紛!但是,你要曉得,這些逆緣是幫助你成道的伴侶,叫你警惕,不要住境。你曉得這些逆緣是苦,就產(chǎn)生出離心:唉呀!這個世界這么苦啊,趕快出苦吧!怎么出苦呢?認(rèn)識真心,不跟境界跑,不然,你粘在這個世界上舍不得走,認(rèn)為這個世界真適意、真舒服,就不學(xué)佛,不修法,那你不能成道了。我從前遇到一個法國華僑,他鈔票很多,他家的倉庫與鐵路連接著,火車可以開進(jìn)去。他也信佛法大做好事,回國探親時總是到廟里布施。我對他講:‘你信佛法,又肯布施,自己要是修持佛法就更好了。光做好事、布施,是修善、修福,不能成道。你還要修慧,要福慧雙修才能成道。所以你還須要修學(xué)佛法。’他說:‘不要、不要,我太舒服太快樂了,我不需要吃苦修行。’他沉溺于福報,滿足于現(xiàn)狀,不想修行了。人尚如此,況天人乎?
若遇到種種逆緣,吃盡了苦頭,覺得很痛苦,那就要發(fā)大心出苦了。要出苦,怎么辦?趕快修學(xué)佛法,所以說‘逆緣成為助伴’。逆緣幫助你在境上磨練,看你的心還住境不住境?你若真的心空,就無所謂順逆,無所謂跟著跑不跑。普賢菩薩十大愿王里就有‘恒順眾生’這一愿。恒順眾生,就是常常跟著眾生跑。你喜歡吃辣的,好!我跟著你吃辣的;你喜歡吃甜的,好!我跟著你吃甜的;你想打球,好!我陪著你打球;你想跳舞,好!我陪著你跳舞;你要信耶穌教,好!我隨著你信耶穌教。一切都無所謂。為什么?磨練真心嘛!我空無所得,一切都是真心的妙用。我跟你跑也是妙用,以便攝受你,這叫做‘同事攝’。菩薩行四攝法,其中就有‘同事攝’。有很多修道人不愿生西方極樂世界,為什么呢?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是順緣,成道所需的時間太長。西方極樂世界的一天,等于我們這里一個大劫。一個大劫多少天?多得難以算計。一個大劫有四個中劫,一個中劫有二十個小劫,每個小劫有多長時間呢?假如人的壽命有八萬四千歲,過一百年減一歲,減到壽命十歲時,過一百年又增加一歲,再增加到八萬四千歲。這一增一減,就是一個小劫的時間。八十個這樣的小劫是一個大劫。這是多少天?西方極樂世界的一天等于我們這里這么長的時間。再加上那邊是順緣,事事都隨你的心,你要怎么就怎么,你要住什么樣的房子就有什么樣的房子,穿什么衣服都有,用什么東西都有,所以習(xí)氣不容易斷盡,成道所需的時間就長。因此,很多發(fā)大心的菩薩說,你們?nèi)ノ鞣綐O樂世界,我就在娑婆世界磨練真心,在逆緣當(dāng)中磨。這是大心菩薩精神,難能可貴啊!‘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梵天凈土行。’不到大梵天和凈土去,這才是大丈夫氣慨。如果你真具大丈夫氣慨,就要經(jīng)得起磨練。若經(jīng)不起磨練,被魔王攝了去,做了魔子魔孫,那就完了。你如果經(jīng)不起磨練的話,那還是到西方極樂世界去,那里比這里安穩(wěn)得多。所以,法無定法,要看各人的氣魄和各人的根基,沒有一成不變的。我們現(xiàn)在修法作功夫,遇到逆境時,不要灰心,這是幫助你成道的助伴。
我有個師兄弟,其妻信耶穌教,拉他到耶穌教堂。他說:‘好、好,我陪你去。’聽牧師講完道之后,他對她說:‘我陪你聽牧師講道,你也陪我去寺里,聽聽佛教大善知識講佛法吧。’她說:‘不去、不去,那是魔王。你也不許去,咱們回家。’他也就隨著回家了。看起來這是逆緣,但是,他不怕。你磨不倒我,我隨順你,我心空空的,逍遙自在得很。所以,他們夫妻關(guān)系很好。她問:‘你說我是魔王嗎?’他答:‘不,我說你很好,你是大菩薩。’她說:‘我不是大菩薩,我是天主、上帝。’他馬上回答:‘好、好!是天主、上帝。’這都是助伴,磨練你心空啊!有一首詩說得好:‘空、空、空,空里得成功。根本栽培固,哪怕雪和風(fēng)。’根本堅固了,不怕大雪和狂風(fēng),一切逆境來了都不怕,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助道伴侶啊!逆緣也是好事,不要怕。
‘煩惱成為道行’。說到道行,有人說:白娘娘只有五百年道行,法海有一千年道行。其實(shí)那都是神話,根本沒有什么白娘娘。如果我們會利用煩惱,在煩惱上醒悟:這是我真心的妙用!能夠這樣做,煩惱就幫助你成道,煩惱就成為道行了。越是煩惱大,越是道行高。你經(jīng)得起煩惱的磨練,心空了,力量就大,就能在煩惱的烈火中鍛煉成長,這就是‘火中生蓮終不壞’,這是了不得的功夫。水中蓮花經(jīng)不起火燒,火一烤就完結(jié)了,火中蓮花生命力才強(qiáng)。
‘不舍輪回而住清凈。’
輪回,即‘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六道輪回。真要徹了生死,未必是離開六道輪回。為什么?因為你如果只是住在界外凈土——欲界、色界、無色界之外的凈土,那只是小乘阿羅漢。如果要成佛,就要有大心菩薩的行為,在六道里度生,不舍輪回。下面講一個公案,有一位禪師圓寂后,有人問他的弟子:‘你師父生了什么凈土?是西方極樂世界,或是東方凈琉璃世界,還是兜率內(nèi)院?’答:‘我?guī)煾笘|方也不去、西方也不去。’問‘東、西方都不去,那他到哪里去了?’答:‘東家做牛,西家做馬。’問者道:‘你在罵你師父啊!’答者笑道:‘哈哈,蒼天、蒼天!冤枉、冤枉!’其意思是:我在贊嘆我的師父,你卻說我在罵他,真是冤枉啊!我?guī)煾傅佬猩睢⒂邪盐眨矣凇畺|家做牛,西家做馬’,向異類中行,‘不舍輪回而住清凈’。你們有這個把握嗎?我這是贊嘆,而你卻不知道。所以,這‘蒼天、蒼天’大有妙處。
趙州禪師,人稱‘趙州古佛’,說起話來妙得很,軟綿綿的像團(tuán)棉花,但是你捏不得。為什么?棉里藏針,一捏就扎手。有一次,他要到天臺山去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誰?豐干禪師就是阿彌陀佛的化身。豐干禪師座下有寒山子、拾得子,是文殊菩薩、普賢菩薩的化身。趙州禪師走到天臺山,剛剛下過雨,地下明顯地印著很多牛蹄印。他看見一個童子,騎在牛背上吹笛子,這童子就是寒山子。童子問趙州:‘上座還識牛么?’上座,是對僧人的尊稱。他問趙州禪師:你還認(rèn)得牛嗎?要是答‘認(rèn)得’就上當(dāng)了,那就證明你還沒超出著境粘心的凡夫境界。另一位禪師丹霞天然就曾問來僧:‘甚處來?’僧云:‘山下來。’霞云:‘吃飯了也未?’僧云:‘吃飯了。’霞云:‘將飯來與汝吃的人,還具眼么?’給你飯吃的那個人,長了眼睛沒有?意思是,他看錯了人,供養(yǎng)了你這個著境粘心的俗漢。趙州禪師是大手筆的宗師,不會上這個當(dāng)。寒山子問:‘上座還識牛么?’趙州答:‘不識。’這就像達(dá)摩祖師回答梁武帝一樣。梁武帝問:‘對朕者誰?’摩曰:‘不識。’達(dá)摩祖師連自己也不認(rèn)識嗎?趙州禪師連牛也不認(rèn)識嗎?不是這個意思!在認(rèn)識、不認(rèn)識上著眼都錯。達(dá)摩祖師答‘不識’是針對問話中的那個‘誰’,趙州禪師答‘不識’是針對問話中的那個‘牛’,二答同出一轍,都是掃蕩一切粘滯、超越一切能所相對,不著在‘誰’上、不著在‘牛’上,將赤裸裸凈灑灑的靈明真心和盤托出。寒山子聽到趙州禪師答‘不識’,就指著牛蹄印說:‘此是五百羅漢游山。’趙州問:‘既是羅漢,為甚么卻作牛去?’寒山子說:‘蒼天、蒼天!’這是什么意思?這是說,你這個人分別心熾盛。一切眾生都是佛,都具如來智慧德相,你還從腳印上分別羅漢、牛啊!‘蒼天、蒼天!’就把趙州禪師罩住了。趙州畢竟是大手筆宗師,善于在無法轉(zhuǎn)身處轉(zhuǎn)身,就像太極推手一樣,四兩撥千斤,于是他哈哈大笑。寒山子問:‘作甚么?’你笑什么?趙州說:‘蒼天、蒼天!’意思是,你問‘作甚么’,還是有個東西在啊!寒山子贊嘆道:‘這廝兒宛有大人之作。’你具有大丈夫的作略,具有解脫者的風(fēng)范。
宗下叫我們時時見性,在一切作用中見性,不跟境界跑。永嘉禪師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禪宗禪宗,處處是禪,時時皆宗,故云:‘日日是好日’。所以,‘不舍輪回而住清凈’。本體清凈,在在處處都是道場,還有輪回相可得么?
‘解脫染凈纏縛,無功用修正而任運(yùn)也。’
對污染、清凈分別不休,就被染、凈的概念纏住束住了。從這種纏縛中解脫出來,就是‘解脫染凈纏縛’。《金剛經(jīng)》云:‘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應(yīng)是隨順,無所住是不粘滯,隨一切緣而不粘滯,生靈妙無住之心,這是‘無功用修正’。八地以前的菩薩都是有功用修正,比如我們教大家時刻照顧本來,照顧就是有功用修正,但是你不照顧不行,習(xí)氣重啊!一旦忘記掉,就又住相、住境了,又跟妄念跑了。所以,要時時刻刻注意觀照,這是從有功用轉(zhuǎn)化到無功用的方法。八地以上的菩薩,才能‘無功用修正,而任運(yùn)也。’修正者,就是不要散亂,時時刻刻正念昭昭,了了分明,惺惺寂寂,寂寂惺惺。無功用者,連觀照之心都沒有了,這才是‘無功用修正’。諸位注意,不是現(xiàn)在讓你馬上做到,而是要從有功用到無功用。有功用修正時,不要認(rèn)為這樣修就滿足了,就以為是修好了。我們要進(jìn)步、進(jìn)步、更進(jìn)步,八地、九地、十地不算,等妙二覺還不算,要究竟覺——圓成佛果才能了手。所以,要努力做功夫,功夫做到最后才能任運(yùn)。要從‘有功用修正’著手,不這樣,怎么能到‘無功用修正’的程度呢?那就要于妄念息處,識得真心,時時保護(hù)它,這點(diǎn)最重要。
‘如無此解法之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無利。’
‘解法’就是認(rèn)識法身。如果只知道死做功夫,或者道理講得很好,但卻不認(rèn)識法身,就是‘無此解法之道力’。若無此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無利。’至高之見地,指道理懂得很多,講得很好。甚深之修持,指打座功夫很好,入定很深。若不認(rèn)識法身,只有這些是不行的。香嚴(yán)禪師原是百丈禪師的弟子,他很聰明,對經(jīng)論禪語樣樣通達(dá),問一答十,但卻沒有解法之道力,沒有認(rèn)識法身。百丈禪師圓寂之后,香嚴(yán)就去參問他的師兄溈山禪師。溈山禪師看到香嚴(yán)來了,對他說:‘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香嚴(yán)被問住了,茫然無答。在經(jīng)書上找,在他看過的文章里找,竟找不到一句答語。他為自己嘆息:‘畫餅不可充饑’,屢次請求溈山禪師給他說破。溈山說:‘我若說似汝,汝以后罵我去。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干汝事。’
所以,若不具解法的道力,于修心沒有什么實(shí)際利益。香嚴(yán)禪師遂將平日所看的文字燒掉,氣憤地說:‘此生不學(xué)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便泣別溈山禪師,到一所荒廢了的古寺廟(南陽忠國師遺跡)里住下,自耕自食。他燒卻文字,不學(xué)佛法,掃掉了‘至高之見地’;長行粥飯,免役心神,排除了‘甚深之修持’。但‘父母未生時’這個話頭,他卻時時處處沒有忘記。禪宗參話頭的修法,是由宋朝的大慧宗杲禪師力倡而風(fēng)靡禪林。香嚴(yán)禪師是唐朝人,那時禪宗多用直指,參話頭并沒有廣行。香嚴(yán)禪師可謂是開了‘參話頭’的端倪。他行也參、坐也參、下地耕田也參,正所謂‘行住坐臥,不離這個’。他不但拋卻了世間名利,出家學(xué)道,而且掃除了‘開悟’、‘成道’等種種概念,置心一處。這樣久久行去,好消息就要來了。有一天,他開荒種田,一鋤頭鋤過去,鋤到一塊瓦礫,他拿起一擲,正好打在田邊的竹子上,‘啪啦’一聲,震醒了生死大夢,頓時打開本來。噢!原來如此。這在禪宗謂之‘破參’——參破了所參的話頭。那么,父母未生時是什么面目啊?香嚴(yán)禪師沒有說破。幸好他沒說,不然,‘父母未生時’以后就不能作為話頭來參了。有了現(xiàn)成答案,就提不起疑情了。
到了宋朝,由于大慧禪師的提倡,參話頭盛行。有一個和尚也參‘父母未生時’這個話頭。他不像香嚴(yán)禪師那樣,燒卻文字、不學(xué)佛法、長行粥飯、免役心神,他對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掃得不盡,就不免役使心神,參話頭過急。久久他變得瘋顛了,嘴里念念叨叨,露宿街頭巷尾,然而‘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卻時時處處沒有忘記。有一天,他遇到兩兄弟打架,叔叔出面勸阻。叔叔說:‘你們父親在世的時候,可是有面目的人啊……’有面目就是有面子、有威望。這和尚一聽到‘有面目’,就傻愣愣地擠進(jìn)圍觀的人群,要找到這個面目。叔叔批評他的兩個侄子:‘你們卻打架,像什么話?這么沒面目!’這和尚一聽到‘沒面目’,頓然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真如實(shí)相朗然現(xiàn)前,他破參開悟了,從此不瘋不顛,逍遙自在去也。‘沒面目’就是無相之實(shí)相,就是自性啊!只知道無相的理論,不見自性,落不到實(shí)處,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地涌金蓮,也沒有用。必須落實(shí)在心地深處,明見自性,才可透得過種種境界。
香嚴(yán)禪師破參悟道之后,沐浴焚香,遙向溈山方向禮拜說:‘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dāng)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yáng)古路,不墮悄然機(jī)。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dá)道者,咸言上上機(jī)。’這個頌傳到了溈山那里,溈山禪師對他的高足弟子仰山禪師說:‘此子徹也。’仰山卻說:‘此是心機(jī)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親自勘過。’他要親自考考香嚴(yán)。仰山見到香嚴(yán),說:‘和尚贊嘆師弟發(fā)明大事,你試說看。’香嚴(yán)舉出前頌,仰山說:‘此是夙習(xí)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香嚴(yán)又頌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山說:‘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香嚴(yán)禪師又成一頌:‘我有一機(jī),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山聽后大喜,報告給溈山說:‘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香嚴(yán)禪師法名智閑,故仰山稱他‘閑師弟’。他原是跟百丈禪師學(xué)禪,但后來在溈山禪師的激勵下開悟,就成了溈山禪師的弟子。我們在這里不能扯得太遠(yuǎn),這段公案就不再解釋了,留給你們自己去透吧。
別看現(xiàn)在這里有這么多人聽講,若無‘解法之道力’,腳跟未必站得穩(wěn)。一聽人家說,我的法怎么好、怎么妙、怎么高超,一下子就滑過去了,他要學(xué)‘至高之見地’。一聽人家說,我的法多么多么有力量,能出多大多大的神通,馬上就跟著跑了,他要學(xué)‘甚深之修持’。他不曉得真心是根本啊!‘如無此解法之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于心無利。’你那理論敵不得生死,你那神通算不上解脫。若不認(rèn)識根本,沒有用處。若不得漏盡通,即使發(fā)了五神通,也是妖通。不但不能解脫,還有入魔的危險。因為‘無解法之道力……于心無利’啊!
‘煩惱力未退,非真實(shí)之道。’
為什么‘解法之道力’這么重要呢?因為若無此道力,便不識無相之真心,那就是‘煩惱力未退,非真實(shí)之道。’你心中的煩惱力沒有退掉,總在煩惱當(dāng)中,就不是真實(shí)解脫之大道。我們學(xué)佛,要認(rèn)識根本,從而得此‘解法之道力’,這才是‘真實(shí)之道’,不能跟著邪魔外道走。跟邪魔外道走,將來會成魔子魔孫,而不會成佛的啊!
‘如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雖毫無至高見地之持法與甚深修法之緣依,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zhí)之纏縛得解脫。’
我們認(rèn)識到了妄念根本不可得,就不用去管它,不用去壓制它,任它自起自滅。在‘起滅隨無’之際,‘隨妄本凈’,回光一瞥,一把擒來,從而識取真心,便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了。我們打坐的時候,念頭來了不要去睬它,只管持咒,任它念頭自起自滅。如果你要壓住它,在心里念叨:‘不要起、不要起’,那你就會胸口發(fā)悶,很緊張、很難過、很不舒服。很多人胸口發(fā)悶就是這么回事,他太緊張了。只要不跟著念頭跑,讓它自起自滅,就會輕松爽快,久久則定,隨著你念咒功夫的深入,慢慢地入定了,進(jìn)而由定開慧。打坐時如此,平時也如此。就像在南京路、西藏路(上海繁華處)路口,人來人往、車來車去。他們來了與你不相干,你不拉他們,他們就過去了。念頭起了你就讓它起,它自起自滅,并不長久,自然就滅掉了。但如果念頭來了,你不知道,那就壞了。分明是跟著妄念跑而不自知,分明是攀緣住著,哪里還是修行啊!所以,看見念頭,不跟它跑,任它自起自滅,這非常重要。‘如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雖毫無至高見地之持法與甚深修法之緣依,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zhí)之纏縛得解脫。’
‘至高見地之持法’,即前句講的‘至高之見地’。‘甚深修法之緣依’,即‘甚深之修持’。有‘至高之見地’可持、有‘甚深之修持’可依,這都不可*。‘解法之道力’,即‘自起自滅之妙要’,才是最重要的。前句是說,若不得妙要,縱然具有高見、深修,也不得解脫。此句是說,得此妙要,就算不具高見深修,也能得解脫。這兩句話,是從一反一正兩個方面強(qiáng)調(diào)‘解法之道力’的重要性。其實(shí),得此妙要方稱至高之見地,具此道力才是甚深之修持。前述見地修持之高深,是有相的、相對的高深;得此妙要、具此道力,才是超越的、離相的、絕對的高深。
‘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zhí)之纏縛得解脫’。‘二執(zhí)’就是執(zhí)兩邊,有好多種講法。執(zhí)好執(zhí)壞、執(zhí)有執(zhí)無、執(zhí)是執(zhí)非、執(zhí)空執(zhí)有,還有人我執(zhí)、法我執(zhí)。二執(zhí)很多啊!都是倒向兩邊的。‘人我執(zhí)’,認(rèn)這個身體或這個思想為我。這是我,以我為主,你們都不要抵抗,都要依從我,都要執(zhí)行我的意見,都要服從我的意志,貢高我慢全都來了。二乘,就是羅漢、辟支佛,他已除掉了‘人我執(zhí)’,但還有‘法我執(zhí)’——有法可修、有道可成。大乘空宗講‘空’,見地很高超,理論很細(xì)密。但卻不能執(zhí)著,執(zhí)著了便是‘執(zhí)空’。大乘有宗,如法相宗,它是講‘有’的,見地也很高超,理論也很細(xì)密。但也不能執(zhí)著,執(zhí)著了便是‘執(zhí)有’。人們多生歷劫執(zhí)著慣了,深受‘二執(zhí)’的纏繞束縛,即‘二執(zhí)之纏縛’。它捆住我們,使我們不得解脫。但是,假如你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具此‘解法之道力’,它也捆不了多長時間,你一定能夠從‘二執(zhí)之纏縛’中解脫出來。
‘如到金洲,求他石了不可得。’
金洲,純是黃金的地方。有這種地方嗎?何止是有!還有比這更好的地方。西方極樂世界就比金洲更好。在西方極樂世界,想找塊石頭是不可能的。樓臺殿閣,也不是石頭磚頭造的,那是七寶合成,異常堅固,充滿光明。你若到了‘金洲’——純是黃金的地方,根本無法找到一塊不是黃金的其他石頭——‘求他石了不可得’。這比喻我們?nèi)羰堑昧似饻缰钜⒕哂薪夥ㄖ懒Γ拖袷堑搅私鹬蓿它S金沒有別的,比喻除了解脫沒有別的,那就只能得解脫,得不到別的,是必定能成道的。
‘任何所起之動、靜妄想,皆唯現(xiàn)成之真實(shí)定境。’
這句話的意思是:隨便起什么妄想,動的妄想也好、靜的妄想也好,都只能是現(xiàn)成的真實(shí)定境,已不是什么妄想了。就像‘到金洲,求他石了不可得’一樣,到了這里,唯有真實(shí)定境,找不到什么妄想。為什么妄想能轉(zhuǎn)為真實(shí)定境呢?那是因為得了起滅之妙要,具有解法之道力故也。
你可能會問:妄想都是動的,還有靜的妄想嗎?是的。求靜也是妄想,一味追求入定,一定要定幾個劫,住在定上,有定境可得,這就是靜的妄想。所以我們說,打坐的時候不要有入定的企盼。一上座就追求入定,正是‘靜妄想’。妄想一起,這一座就坐不好了。要隨順而入,不去管它定不定,總是持咒不停,一句頂著一句念咒,那就自然入定了。還有,明明知道環(huán)境不允許,條件不具備,偏要想到一個幽靜的地方去修行,這也是‘靜妄想’。‘動妄想’就更多了,要這要那,都是動的妄想。
盡管動的、靜的妄想很多,但這些都是現(xiàn)成的真實(shí)定境。念起念滅,不睬它,時時識得真心,認(rèn)取本來面目,不跟妄想跑,當(dāng)然得解脫,當(dāng)然是定境。我們講過,并不是死坐在那里不動才是定,而是對境不迷惑,任何境界現(xiàn)前,我都心不動搖,這才是無出無入的大定。比如二八佳人、妙齡少女,她是什么東西?白骨骷髏、臭軀殼,臭得很,有什么好看?你為什么見之心動?為什么跟她跑?分明是淫欲心在作怪。‘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摧盡骨髓枯。’淫欲是生死根本啊!諸位,若淫欲不斷,西方極樂世界是生不去的。有人說,夫妻之間可是正淫啊!哈哈!夫妻正淫那只是隨著你的習(xí)性,方便說說而已。知道你們夫妻的淫欲心一時斷不了,故說夫妻正淫,意在不能邪淫。說到究竟處,正淫也要斷!為什么?要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要斷除淫欲心。淫欲不斷,不能清凈,與凈土不相應(yīng),怎么能生到凈土去?淫欲心最壞,即使你發(fā)了神通,淫欲心一來,神通就沒有了。云門禪師三世為王之后,神通一點(diǎn)都沒有了。他前生作人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女人太多,神通全失光了。西天有個大阿羅漢,肉身能飛行。國王請這個羅漢到王宮里應(yīng)供,羅漢一下子就飛進(jìn)了王宮。國王恭敬大阿羅漢,讓王妃出來敬酒。這王妃長得非常漂亮,羅漢看見她,心動了一下。就這一下,神通沒有了,不能飛回去了。這種例子還有很多,所以,淫欲心不能動啊!
‘復(fù)求迷亂自性者,了不可得。’
認(rèn)取自性之后,時時處處綿密保任,久久就成道了。再反過來找迷亂自性的無明妄想,再也不可能找到了——‘復(fù)求迷亂自性者,了不可得’。有人問,我認(rèn)識佛性,不迷了,成佛之后,還會不會再迷?你不必?fù)?dān)心。《圓覺經(jīng)》云:‘譬如銷金礦,金非銷故有。雖復(fù)本來金,終以銷成就。一成真金體,不復(fù)重為礦。’這里的‘銷’,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冶煉。金礦本來就含金,并不是冶煉產(chǎn)生金,因為‘金非銷故有’。比喻眾生本具佛性,并不是原無佛性,因修而有。然而,雖然是恢復(fù)金礦中原有之金,終究是用冶煉的手段來成就的——‘雖復(fù)本來金,終以銷成就’。比喻眾生雖具‘本覺智’,根本是覺的,只因妄想執(zhí)著,同時具有無明煩惱,所以,必須通過修行,得到‘始覺智’,始覺合本覺,從而破無明、斷煩惱,才能開顯本具之佛性。‘一成真金體,不復(fù)重為礦’。比喻一旦成道,就永遠(yuǎn)不會再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