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懸樓聞名的興遠寺不久就要被拆除,實施異地重建。
城市建設在踏上現代化快車道的同時,文化歷史遺存正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近20年間,大片崛起的水泥叢林取代了明清古建筑群。同那些被拆除的古建筑相比,遷建的文物是幸運的。“異地重建”也就意味著在異地重生。如今那些遷建文物過得還好嗎?
實際上,文物遷建后,自身所特有的文化信息就消失了。重建僅僅恢復了它的軀殼,而靈魂的恢復則需要漫長的歲月。
重生幸運
4月13日中午,如火如荼的孫家臺邊,污水橫流的雷壇河旁,興遠寺形單影只。興遠寺的背后就是如同猛虎一般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
興遠寺原為藏真庵十方院,由明萬歷年間肅藩創建。清初,重修為藏傳佛教寺院,取名興遠寺。興遠寺中最出名的建筑是懸樓,懸樓是明清至民國時,蘭州人在山腰或山崖邊建的懸臂式建筑。興遠寺懸樓面臨滾滾雷壇河,背依萬畝梨田,占盡一方風韻。
自上個世紀70年代以后,興遠寺和雷壇河邊的遍地梨花,以及周邊望不到邊的田園風光,就漸漸地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水泥的高樓,甲殼蟲般的車流。如今日新月異的城市現代化建設,正在消磨這座有500多年歷史的城市的歲月記憶。“為更好地、有效地保護這處文物,政府已經決定異地重建興遠寺,目前有關部門正在制定保護方案!”蘭州市文物局吉福榮副局長說。
這些年,我們看到了太多古建筑的拆除,異地重建實在是一種幸運。
《蘭州歷史文化遺存文獻檢索報告》古近代建筑的撰稿人關振興說:“據現有文獻記載,蘭州地區民國及其以前較有名目,且有一定價值的主要建筑有453座,按照時間來區分,清代尚存的421座,民國建筑32座。其中的395座集中在城區(城關、七里河、安寧、西固)。”
現在,蘭州城區內究竟還保存了多少古建筑?這是個謎!原因有兩個:其一,近十幾年中人們沒有對蘭州古建筑進行過徹底調查;所依賴的《蘭州市文物志》其統計數據截止到1990年,最遲到1994年。其二,從1995年后,蘭州市道路拓建,舊城改造進入高峰時期,其間被拆除的古建筑不可勝數,彭澤故居、吳可讀故居等都是此時被拆的。
“對1995年以后古建筑損毀情況,只能是個大概的推測,而缺乏準確的數據。”一位文博界人士說,“如今,蘭州市城區內的古建筑屈指可數。”“目前,在蘭州市正在進行的全國第三次文物大普查將對原有已知的以及新發現的古建筑、鄉土建筑等做一個較為明確的統計。”吉福榮說。
這些似乎應該為興遠寺慶幸,異地重建總比灰飛煙滅的好,畢竟保留了一個軀殼。
莊嚴寺的壁畫危局
“撲棱棱”地飛舞,“嘰喳喳”地鳴叫,不知道的人以為到了荒山野嶺的廢棄小屋內,實際上,這是異地重建后莊嚴寺的一個殿堂。4月13日上午,記者在莊嚴寺內看到了這樣的情景。
莊嚴寺在蘭州動物園內的二郎崗上,遠處看上去,頗有氣勢:寬大的臺階,高聳的牌坊,沿著山勢從低到高排列開的三座大殿,似乎在告訴人們這座寺院與眾不同。走近才發現,卻是一座連個匾額都沒有掛的寺院,殿堂空鎖,建筑破落,鳥雀飛舞,狼狗狂吠,顯示著它的破敗,誰能想到這里曾經是西秦霸王的王宮、唐玄奘取經住宿、譚嗣同玩耍過的地方。
“莊嚴寺是蘭州市區碩果僅存的唐代寺院!”關振興說。
原先坐落在張掖路上的莊嚴寺,曾經是隋代金城校尉薛舉的住宅,薛舉起兵反隋后這里就變成了王宮。
隋大業十三年(617年),薛舉自稱西秦霸王,舉兵東出隴山同李唐爭奪關中。次年,西秦被秦王李世民擊破。唐武德二年(619年),李淵下令將薛舉王宮改建成了莊嚴寺。后經元至元年間、明成化年間、清康熙年間3次重建,才使這座古寺得以保存至今。
關振興先生介紹說,莊嚴寺有“塑、寫、畫”三絕。塑絕指寺內塑像,這些塑像體態勻稱生動,衣褶細膩逼真,有迎風飄舉之感。寫絕指寺的匾額“敕大莊嚴禪院”,為元代書家李溥光所書,字體遒勁,直逼顏魯。畫絕指大殿內的觀音大士像,相傳為唐代大畫家吳道子所繪,縱然不是,也出自宋元高手。由此,莊嚴寺又稱“三絕寺”。
莊嚴寺還是著名志士譚嗣同青少年時玩耍過的地方。民國初年,甘肅省第一所電影院也設在這里,民國十五年(1926年)將莊嚴寺改作甘肅省教育館。抗戰期間這個地方舉行過各種展覽,向民眾宣傳抗戰。改為甘肅教育館后,由于入駐單位一換再換,塑、寫、畫三絕逐漸損毀,最后只有部分壁畫幸存。
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莊嚴寺面臨拆遷的命運。1996年12月底,莊嚴寺三座大殿拆遷完畢。2003年歷經多年的施工,莊嚴寺異地遷建才大體完成。
異地重生的莊嚴寺,經歷了重重磨難。從莊嚴寺異地重建至今,幾乎每年專家學者都要把莊嚴寺列為首要問題,或作為提案,或作為議案,在人大政協會上呼吁,但時至今日,情況并沒有太多的變化。
壁畫是莊嚴寺最有價值的藝術珍品之一,異地重建后莊嚴寺殘存的壁畫被搬遷到了山上。如今莊嚴寺還沒有使用,壁畫已經出現了空鼓突起的病害,碩果僅存的莊嚴寺壁畫,基本沒有復原的希望。
“我們請了敦煌研究院的專家,對莊嚴寺壁畫保護問題進行會診,專家提出對壁畫進行拍照和臨摹,只能盡可能完整地保留資料。”吉福榮說。
山高路遠的困局
實際上,在異地重建的文物中莊嚴寺的新址是最好的。同皋蘭文廟、天齊廟相比,可謂是獨占一方繁華。
眾多的遷建文物中,皋蘭文廟是最引人矚目的一個,因為這是全國首開文廟搬遷的先河。
4月10日上午10點多鐘,記者來到了皋蘭文廟,眾多的工人在忙碌著,一部分人在搭設三腳架,準備移動一塊五噸重的石碑,幾個來自臨夏永靖的磚雕工匠正在忙碌著,整個文廟內如同一個工場。
一個最新的項目正在實施中,人們準備將文廟改造成國學館,這個項目計劃在2010年完工。只是不知道屆時我們將又會看到怎樣的一幅情景。
站在欞星門前,沿著漫長的上山臺階,星星點點的人,緩慢蠕動著身體,往山上走。“我們都在附近住,天氣熱了,每天就堅持爬山,不是專程來看文廟的。”熱心的郭方華老人說。
皋蘭文廟是陜甘分治的一個見證。乾隆三年,甘肅省會從臨洮府遷到了蘭州,同時設立皋蘭縣作為府治所在地。時任甘肅巡撫的元展成遂于乾隆五年(1740年),在今城關區張掖路西段南側的延壽巷,利用清初靖逆侯張勇在蘭州修建的府第,改建成皋蘭縣文廟,同時兼做廟學。
2000年,因城市建設需要,將縣文廟保護性地遷到了九州臺的南端。“易地重建的縣文廟,補建了早已毀壞的欞星門、泮池與泮橋等;在護墻上鑲嵌了翻刻的《孔子圣跡圖》。”吉福榮說。
同莊嚴寺相比較,皋蘭文廟處在人跡罕至的半山腰,一年四季游客稀少。一年最興旺的時節莫過于高考前夕,許多家長都帶著高考學生前來燒香,祈求孔子能夠在這關鍵時刻給予照拂。
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特點就是在潛移默化中潤物細無聲。遠離人群困守山頭的文廟,要真正發揮它普及傳統、教化民眾的作用,恐怕需要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與文廟相比,天齊廟就更可憐了,它既沒有文廟的名氣,也沒有文廟的位置。天齊廟,1998年遷建到了徐家山半山上,2003年記者曾經到天齊廟采訪,當時大門上鎖,蒿草齊膝,異常衰敗。
天齊廟原先在張掖路,也稱為東岳廟,明洪武初年創建,嘉靖十二年重建,為祭祀泰山神東岳齊天大帝建設,故此得名為東岳廟。
在張掖路時,天齊廟內最出名的就是有一株唐槐,這株唐槐高約15米,胸徑達1.5米,形似臥龍,冠如傘蓋,將整個寺院大部分籠罩在下面,是蘭州一大盛景。1933年,人們在樹下立了唐槐碑。
三年前,人們把天齊廟發展成一個書畫創作基地。如今天齊廟是書畫家們舞文弄墨的地方,很少有人專程來尋訪天齊廟。
五泉書院的險局
在所有的遷建文物中,五泉書院似乎是最幸運的一個,不僅環境優美,而且地處鬧市中。
4月14日下午,雁灘公園內垂柳依依,湖面綠波蕩漾,五泉書院就隱身其間。
五泉書院是甘肅書院的一個縮影,也是科舉文化的見證。
五泉書院創建于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是蘭州府的官立書院,舊址在今城關區賢后街東口北側,由甘肅布政使屠之申、翰林秦維岳等捐銀修建。建有講堂、退省齋、明道樓和東西廂房等,兩旁各建一組三進四合院。額定生員正課10名,副課10名;童生正課10名,副課15名。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改為蘭州府中學堂。秦維岳、盧政、馬世燾(回族)、吳可讀和劉爾炘等先后任過五泉書院山長。解放前,蘭州有蘭山書院、求古書院、五泉書院、皋蘭書院四大書院,可見這座寺院在當時巨大影響力。
在漫長的歲月中五泉書院牌坊、儀門、照壁等大都損毀,20世紀90年代末,蘭州市政府將殘存的建筑原樣遷建于雁灘公園的南湖北側。后來,給蘭州龍文化研究院、甘肅飛天書畫學會使用。
使用者充分發揮了書院建筑的優勢,開設了龍源奇石館,依托飛天書畫學會開設了青少年書畫學習班!盡最大限度使五泉書院發揮了教書育人的功效!
實際上,在綠柳掩映下的五泉書院,正在面臨著新的險局。
龍文化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張克復介紹說,五泉書院的西側是一排廂房,如今這個廂房被用來作為龍文化研究院的工作人員的辦公場所。與五泉書院相鄰的是一家房地產公司,這家房地產公司直接將花園修到了五泉書院廂房的后墻上,澆花的水四處滲漏,已經將廂房的后墻浸泡侵蝕,大片的墻皮脫落。
記者在現場看到,廂房的后墻上到處都是水漬印痕,如果再不進行治理,這座已經異地重建的建筑將不堪重負。“市文物局已多次協調,責成有關部門和單位積極解決上述病害。”吉福榮說。
遷建易重生難
早在解放初期,蘭州市就曾經把部分文物建筑搬遷到了白塔山上。現在人們在白塔山上看到的三臺大殿,都是從城區遷移上去的。
再往前追溯,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20年代。當時,劉爾炘主持修整五泉山時,就把甘肅舉院內的明遠樓,遷建到山上改為萬源閣,供奉著眾多先哲。
大規模的遷建是在最近十幾年。“至今尚無人對蘭州市遷建文物的數量進行過系統的統計,人們只知道有彭澤墓地、城隍廟、莊嚴寺、皋蘭文廟、天齊廟、五泉書院等。”
我們看到的情況是,絕大部分的遷建文物都陷入了遷建困局:有些地基出現問題,南北兩山大多為黃土地層,遷到南北兩山上的文物大部分存在著地基隱患,如文廟的圍墻地基,就曾多次出現問題,天齊廟部分圍墻地基也出現了下陷。有些建設周期長達十幾年,幾乎到了爛尾樓的境地。有些選址偏僻,山高路遠游客稀少。有些異地重建過程,還存在諸多的遺憾。比如遷建的天齊廟、莊嚴寺(除牌坊外)至今沒有彩繪。眾所周知,在中國傳統建筑中,彩繪不僅起著美化的作用,更重要的是保護作用。
吉副局長認為,遷建文物面臨最主要的問題是遷建后和周圍環境協調的問題,文物遷建后原先固有的人文自然環境消失了,而新的環境卻沒有形成,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同時,使用者和文物監管者之間存在認識差異,文物法規的原則是“誰使用,誰維修”,遷建文物保護應該由各個使用單位負責,出現問題自然要找使用單位,文物局的主要責任是監管文物保護是否到位。
“不管怎樣,對于那些遷建的文物來說是一種幸運。我們應該為保存了這些文物古建筑而慶幸,也應該給它們營造一個更好的重生環境。”關振興說。 (稿源:蘭州晨報)